“太子哥哥说的话,安儿当然记得,可是……”
“没有可是。”李怀肃放开牧云安,“这是当初便说好的。若你没有同意,我也不会允你为太子正妃。”
牧云安一张小脸煞白煞白,裹在素白衣裳里的身子晃了晃,弱柳扶风一般。
李怀肃眼中却不见丝毫怜惜。
他逼视牧云安,“怎么,要反悔?”
牧云安心思急转。
她与李怀肃初初定亲时,男人确是明确说过,暂不想要子嗣,若她肯答允,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那时,牧云安一心只想快些取代死了的牧云媞,成为李怀肃的太子妃,自然什么都肯答应。
准太子妃的日子过了一年,顺风顺水,她便有些忘了当初的约定。
哪有皇族中人不重子嗣的?
想必,当时李怀肃那般说,只是因为牧云媞死了,他心中难过,想不得长远罢了。
可如今大婚一日日便近了,李怀肃偏要此时提起……
又说不日便要纳妃妾进门。
牧云安只觉心口涌起一股子又酸又涩的热流,竟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看她的模样,李怀肃皱眉:“安儿?”
牧云安吸了吸鼻子道:“太子哥哥的吩咐,安儿记下了……”
李怀肃走后。
牧云安在凌云阁内,小半日都寂静无声。
近身服侍的下人都给赶到了阁外,在门口垂手侍立。
好半晌,牧云安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茶。”
她身边伺候的一等婢女金岚目光在侍女群里逡巡了一圈,手指点着绿萼,“你去。”
“金岚姐姐,我……”
绿萼有些不愿上前。
她是云媞身边伺候的老人,前一阵子本以为云媞能回家,行动间露了几分喜气,被牧云安逮住好好收拾了一通。
金岚低声:“太子刚走,大小姐想必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别怕,快去。”
屋内传来牧云安不耐的催促。
绿萼没法子,只得低着头进了屋内。
她动作又轻又麻利,很快为牧云安沏好了香茶,眼观鼻鼻观心地低手奉上,“大小姐,请喝茶。”
牧云安不接茶,一丝动静都无。
绿萼举得手酸,心口也往下直坠。
正想寻个由头退出去。
牧云安声音冷冷响起:“你笑我。”
绿萼悚然一惊,“什么?奴婢不敢……”
她话还未说话。
牧云安手一挥。
“哗啦!”
绿萼手中茶盏被牧云安掀翻在地,盏中茶水洒了她一身。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顷刻间全红了。
痛得额上立时沁出薄薄冷汗,绿萼却强撑着一动都不敢动,连痛呼都给生生咽了下去。
只盼望牧云安这股子无名火,能就这么消散……
许是见她不动也不说话,木头一般杵着,牧云安终是失了兴致。她冷冷道:“捡起来。”
绿萼低头一般。
因地上铺着绵软的暖席,那茶盏跌落在地,咕噜噜地在地上转了几圈,竟未碎裂。
绿萼心下一松,连忙伸手去拿。
下一刻。
牧云安一脚重重地踏在绿萼手背之上。
“咔嚓”一声轻响。
被绿萼握在掌心的茶盏,受不住大力,生生被牧云安踩碎。
尖利的碎片刺进绿萼掌心,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在暖席上染出一小片血迹。
绿萼痛得眼前阵阵发黑,身子直打颤,嘴唇都咬破了也不敢叫出声。
偏牧云安那只脚还在她手背上恶意地碾了碾,“小贱蹄子,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牧云安还想说什么,外面的金岚打帘子进来。
金岚:“大小姐,何必跟一个贱婢计较?仔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
她陪着笑上来扶着牧云安,“老爷夫人差人来唤您了,咱们赶快过去吧,别叫老爷夫人悬心。”
牧云安这才松了脚,她冷冷看着捧着伤手的绿萼,“这贱婢把暖席弄脏了,着她一个人刷洗干净,你们谁都不许帮她!让她,用手刷!”
说着,才带着金岚去了。
临走时,连金岚都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昔日牧云媞在的时候,青樱、绿萼两个是她贴身的大丫鬟,在这府里的日子过得多风光啊,比她这个牧云安的贴身丫鬟不知强出多少倍!
可现在,牧云媞死得透透的,绿萼怕是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要不是大婚前忌讳见血,这绿萼怕早就被夫人、小姐寻个由头弄死了。
牧殊城的劲松院。
牧云安进得院来,向牧殊城、葛氏行礼毕,便把刚才李怀肃说云媞必死的话,重复了一遍。
“太子当真这么说?”
牧殊城披衣坐起,眼中仍有怀疑。
“爹,您就放心吧。太子哥哥亲口说的,难道他会骗我不成?”牧云安顿了顿,“毕竟,在太子哥哥心中,安儿可一直都是那牧云媞的好妹妹!”
葛氏也在一旁开口劝道:“老爷,你也忒小心了些儿。那日是皇上亲自下的秘旨,皇后的萧家出的人,又那样大的火!事后宝宁公主差人找了那么好些天,都不见那牧云媞踪影。想必,她是死绝了。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当下还是安儿的婚事要紧。”
牧殊城长叹了口气,“我毕竟身为人父,也是……不忍心哪!”
葛氏和牧云安对视一眼,知道牧殊城是信了牧云媞已死,彻底放下了心结。
瞧着牧云安脸色不好,葛氏忍不住问道:“安儿,怎么了?太子说什么了?可是大婚有什么变动?”
这么一问,牧殊城也紧张起来。
两双眼睛一齐盯向牧云安。
牧云安摇头:“大婚……不变。”
牧殊城松了口气。
葛氏:“既然大婚没有变动,安儿为何脸色这般不好?”
牧云安咬唇半晌,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太子大婚后,不出半月便要纳侧妃。还有……他不允我诞下嫡子……”
牧云安委屈得不行,一头扎在葛氏怀中,“娘,为什么啊?莫不是太子哥哥觉得,我不配?”
葛氏也没了主意。
倒是一旁的牧殊城冷静些,“莫哭。太子是男人,又是皇族,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你见历朝历代,哪个皇帝的后宫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妃妾的?”
牧云安哭声小了些,“可、可他不允我有孕……”
这回牧殊城沉吟的时间长了些,连一旁的葛氏也忍不住催促,“这怎么行?孩子就是女子在后院的根基,不许咱们安儿有孕,万一先钻出个庶子庶女来,可怎生是好?”
那可不是普通的大家世族,庶出永远是庶出,时时处处照嫡出差一等。
那可是皇家!
每一个庶子都有机会继承大统,成为嫡子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葛氏和牧云安眼巴巴地看向牧殊城,“老爷,不能让安儿这样……”
牧殊城摇摇头,叹了一声,“咱们家跟太子定亲时,太子还只是四皇子,纵是如此,咱们家的门第,和二皇子妃、三皇子妃比起来,也要差上一大截。现在,四皇子成了太子,太子说怎样,咱们也只有照做。”
牧云安低下头,掩住眸中失望,“……都听爹爹的。”
晚些时候。
葛氏只带着随身伺候的嬷嬷来了凌风阁。
见牧云安合衣倒在床上小声啜泣,一把拉她起来,“安儿,你爹的话,听不得!”
室内烛火荧光中,葛氏眼睛闪闪发亮,“无论如何,你都得抢在那些侧妃之前,怀上太子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