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顒琰又扭过了兰馨的身子,继续篦着头发。
没了面面相对,兰馨竟生了一丝坦诚,缓缓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公主和皇上一般也念着臣妾那块玉坠子,今日竟也派人给绵恺送来了一块。”
话至此,她却又不得不继续欺瞒他,“只是绵恺还小,臣妾怕他这小小的人儿承不起这许多的期许,又因着玉有灵性,便索性叫其静收了下去,不戴给绵恺就是了。”
顒琰听罢,心头突然轻松了许多。
今日有人来告诉他,京中和孝公主府派人来给贵妃送了块玉坠子,他生怕这其中又杂了和珅的关系,才不由得问了那一嘴。
嘴上带着笑意,“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过你方才也说了,玉有灵性,回了京城,还是让恭大人把那玉坠子带来给你才是,也好图个吉利。”
想起那玉坠子,兰馨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却也只是应道:“是。”
沉默了半晌,兰馨继而问道:“皇上方才说有两件喜事,这庆贝勒福晋平安生女是其一,那另一则呢?”
顒琰又顿住了手下的活,低声笑着,“这第二件,不仅是我个人的喜事,也可谓是朝野上下的喜事。”
闻至此,兰馨来了兴致,笑道:“臣妾愿闻其详。”
顒琰站起身,缓缓行至桌前,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端起炕桌上的茶盏,凑近了兰馨,低声道:“皇阿玛要召老师回京了。”
兰馨抬眸对上顒琰坚定的眼神,心中自也替他欢喜,“那臣妾就先恭喜皇上了。”
顒琰笑着,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主儿,安神汤得了。”安瑶端着托盘缓缓进来。
顒琰和兰馨立时收了笑意,恢复了如常模样,到底朱珪回京是大事,少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
兰馨微微颔首,道:“放这吧。”接着又吩咐道:“你们就在外面伺候着,不必进来了。”
安瑶抬眸望了望自顾自坐在兰馨对面的顒琰,微微福身,“是。”
临走却还不忘嘱咐了兰馨,“主儿,这安神汤还是趁热喝的好。”
兰馨笑意浅浅,“本宫知道了。”
看着安瑶退了出去,室内重归平静,顒琰才放下了捧在手里的茶盏,问道:“怎么近日精神不好吗?”
兰馨捧起那白瓷碗,只瞧着里面那棕褐色的汤药,口里便不住地泛着苦。
拿起又放下,扯了嘴角,玩笑道:“皇上来时不是偷听了一耳朵,是绵恺搅得臣妾疲累,才没了精神。”
“你少用这些个由头来搪塞我,你若是真没精神,又何须安神汤助眠,便早早地歇下了,如今瞧你倒是心绪不宁,神思纷乱。”
兰馨听罢,笑容更甚,打趣道:“臣妾竟不知皇上是何时有了这瞧心断病的本事,不如再替臣妾瞧瞧,何时才能思绪平定。”
顒琰端起药碗,用汤匙盛着汤药,轻轻吹着热气,送到兰馨嘴边,道:“只差了这一碗安神汤了。”
兰馨将那一碗苦汤药饮尽,也算得了一夜的好眠。
翌日,顒琰下了朝如常回了继德堂。
兰馨晨起便觉有些头痒不适,可却也还是强撑着身子,去了顒琰书房。
“皇上。”
顒琰闻声从书案上抬起头,便见兰馨在对面静静站着。
面上带着笑意,伸手招她上前,“你来。”
兰馨行至桌前,只见堆着几页文稿,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几句诗。
“瞧瞧我写给老师的这首贺诗如何?”
兰馨伸出素手挑起最上面的那张洒金宣纸,轻声念道:“温暾序启一阳新,翘首余杭托锦鳞。静里心神醇硕学,公余琴鹤伴清身。”
强扯着身子不适的笑容,“皇上御笔,自是极好的。”
顒琰拉过兰馨的手,道:“朱师傅乃是我的恩师,虽离京数年,我却不敢忘了师傅的嘱托,唯有小心度日。”
兰馨笑道:“从前您和朱大人是师生之情,如今却更有了君臣之义。纵您不敢忘了恩情,朱大人却也免不了对您多了许多礼数。”
顒琰也微微叹道:“是啊,师傅回京更是不敢有丝毫的差错,叫和珅抓住了把柄。。
兰馨闻言微微颔首,这一低头,却不觉惊呼了一声,“皇上的手是怎么了?”
顒琰不似永璘那般四处胡野,皮肤也算是白净,可是这手背上却赫然出现几颗红点。
顒琰收回手,随意抓挠了几下,“夏日蚊虫多,被叮几口也是难免。”
兰馨眉头微蹙,“热河向来凉爽,蚊虫鲜少,且就算有,屋内也是熏着艾驱蚊的,断不该咬成这般。皇上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
顒琰只觉兰馨有些小题大做,便挥手笑道:“无碍的。”
可兰馨却坚持叫守淳去请了太医来,只称是她有些不适。
约摸过了一刻钟,守淳才领着肖亦恒进内,却也是有些诧异。
他见守淳来的这样匆忙,只以为是贵妃病发的急,可现在贵妃正好端端地坐在炕前,除却脸色有些不好,倒是瞧不出有什么病症。
可却还是压下了满腹的疑惑,掀开袍摆行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肖太医免礼,你快来瞧瞧皇上手背出的这些红疹是为何。”
兰馨说着,便轻轻掀开了顒琰的袖管,递到了肖亦恒面前。
内室里除了守淳和其静,其余人都被带了出去。
肖亦恒躬身上前,细细查验了一番,回道:“正如娘娘所想,皇上手背上确不是寻常的蚊虫叮咬,而是沾染了泽漆的汁液,才导致如此。”
本觉得并无大事的顒琰此刻也悬着一颗心,深索着眉头,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肖亦恒,开口问道:“可有毒?”
肖亦恒回道:“回皇上的话,泽漆虽有毒,却是要大量使用方可见效,皇上应只是沾染了少量,并无大碍。”
顒琰这才舒了一口气,却听肖亦恒继而说道:“泽漆多产于南方,宫中除了御药房是断不会种植此物的。微臣多嘴问一句,皇上可是去过了什么田间荒地?”
兰馨也将目光投向了顒琰,却见他摇了摇头,“朕从未出过行宫。”
兰馨敛下眸子思索着,此刻胸口却一阵恶心泛来。
顒琰忙问道:“怎么了?”
兰馨轻拍着胸口,摇了摇头,“臣妾今早起来便觉有些不适,想来夏日里酷暑难耐也是有的。”
顒琰微怒,“自己的身子哪能不注意,肖亦恒,给贵妃瞧瞧。”
“嗻。”
其静将帕子搭在了兰馨的腕处,众人屏着神,只肖亦恒搭了脉。
片刻,肖亦恒起身道:“回皇上,娘娘的话,贵妃娘娘的脉象也似沾染了泽漆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