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丹在景仁宫还未离去,信泰就从外面进来传话。
“皇后娘娘,太上皇身边的刘公公来了。”
盛菁赶忙坐正了身子,又喜又怕,道:“快请进来。”
太上皇少派人来她这里,她更是怕自己哪里做错了,惹来太上皇不悦,这便正襟危坐,压着一颗慌乱的心,看着刘进忠一步步走向自己。
挂上得体的笑容,问道:“不知皇阿玛有何旨意,要劳烦公公亲自来传。”
刘进忠笑道:“哪有什么旨意,是皇后娘娘大喜了。”
说着,就拍了拍手。
眼见着身后进来两位手捧朱漆描金托盘的宫女。
刘进忠一一介绍道:“这对小米珠点翠簪子,还是孝贤皇后刚嫁给太上皇时,孝圣皇后赏的。还有这对银镀金如意凤纹流苏,也是孝贤皇后生前的爱物。”
盛菁由且静扶着走下阶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珠宝首饰。
倒不在于多华贵,只是孝贤皇后的遗物,除了放置在长春宫外,便一向都是由太上皇亲自收着的,旁人见一面不知有多难。
面上的喜悦如何也藏不住,却还是忍住问道:“皇阿玛这是……”
刘进忠将盛菁的表情尽收眼底,面上仍是恭谨回道:“太上皇体恤皇后辛苦,特赐孝贤皇后遗物以示勉励。”
盛菁喜不自胜,忙不跌地叫人收下,又福身道:“还请公公代本宫转达对皇阿玛的感激之情,儿媳必不忘皇后之责,管理嫔妃,表率六宫。”
刘进忠看着盛菁,哈腰道:“奴才会的,这就回养心殿复命去了。”
送走了刘进忠,扶着盛菁重回凤座,渥丹才敢出声。
从锦盒中小心翼翼地将首饰取出来,仔细端详着,又殷勤地对盛菁说道:“谁不知孝贤皇后的遗物非太上皇旁人见都见不得,更妄论赏人了,可见太上皇看重娘娘。”
盛菁端起手边缠枝莲纹珐琅彩的茶盏,慵懒地倾在身旁的靠枕上,“太上皇这样对本宫,也算是难得了。”
说着搭下眼皮,细细品了口茶,脸上挂了笑意,“人道这洞庭碧螺春茶有吓煞人香,今春统共就进贡了百余斤,除了太上皇和皇上那里,其余的便送去了几位太妃和本宫这儿,今日一品,果然奇香。”
渥丹颔首笑道:“娘娘是中宫,这样好的东西,也只配娘娘一人所用。”
盛菁笑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盏,“本宫既是皇后,统辖妃嫔之余,也不能忘了皇上喜好。皇上爱茶,近来又常去贵妃处,朝政之事本就繁杂,若是再没有清茶相佐,皇上怕是也难舒心快意。”
“娘娘贤德,可是要尽数赏给贵妃?”
盛菁起身,素手挑起锦盒中一枚簪子,冷笑道:“赏?三阿哥病重,本宫作为嫡母,理应前去探望,这茶叶,本宫亲自给她送去。”
话音随着锦盒被重重合上的声音而落下。
她一直因出身而饱尝冷眼,可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当上了皇后,太上皇却在封后典礼上对她百般打压,就连本应外番进京朝贺的旧俗都给取消了。
太上皇对她百般不待见,却处处抬举着钮祜禄兰馨。
今日难得太上皇这样顾全她的颜面,她必要在钮祜禄氏面前,摆出她皇后的架子!
换上了一身杏黄色缎缀绣凤穿牡丹的衬衣,头上特意簪上了太上皇新赏的簪子,带着全副皇后仪仗,大摇大摆地去了承乾宫。
绵恺的高热已有散退之象,可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兰馨站在一侧,待肖亦恒诊脉毕后,焦急问道:“绵恺如何了?怎么就是不见转醒。”
肖亦恒躬身回道:“娘娘宽心,三阿哥小小年纪受此惊吓,难免心悸恐惧,待三阿哥适应了娘娘在身边,心安下来,便无虞了。”
满眼心疼的看着床上不过十个月的小小孩儿,她心中竟生了一丝悔意,她后悔将他生了下来,遭受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痛苦。
宫里的孩子本就命薄,尊容富贵不过是外人看来,从小长到大经受了多少磨难,只有自己清楚。
眉心间拧成了结,轻声道:“如此便好,有劳肖太医了。”
肖亦恒颔首回礼,旋即又道:“微臣知道娘娘悬心三阿哥,可也不能不顾玉体。瞧您憔悴的,定又是好几餐没用了吧。”
其静一听,忙说道:“肖太医所言甚是,您快劝劝我们主儿吧,自从知道了三阿哥出事,便粒米未进,这样下去,人都要垮了。”
肖亦恒抬眼看了眼兰馨,正准备开口,兰馨便道:“肖太医不必多言,绵恺不醒过来,本宫便是食不甘味。与其只顾吞咽,而失了咀嚼细品之迹,以致伤了肠胃,那还不如清减些来的康健。”
其静气鼓鼓地看了眼兰馨,瘪着嘴道:“主儿哪里来得这些歪理谬论。”
说话间,守淳进来通传,“主儿,皇后来了,此刻已到承乾门了。”
兰馨闻言,不觉皱了眉头,深深忘了眼床上的绵恺,对其静和肖亦恒说道:“本宫去迎一迎皇后,绵恺这里,你们仔细看着。”
“是。”
甫入正殿,便见盛菁已由且静扶着坐上了紫檀木雕八宝云蝠纹的宝座。
看着盛菁一身华丽的装扮,无不彰显着她皇后的身份。
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行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安,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看着兰馨一身素的不能再素的衣衫,盛菁的高傲又增了几分,“昨日便得了消息,听闻三阿哥已接回宫中,今日一早,便前来探视。”
兰馨欠身,“臣妾代绵恺谢过皇后娘娘。只是绵恺尚未转醒,恐怕不便让娘娘探视了,还望娘娘恕罪。”
衣着虽素,可是兰馨言语间的气场丝毫不输盛菁。
一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盛菁也未强求,只是道:“本宫贵为皇后,是三阿哥嫡母,又兼母仪天下,此乃职责所在,贵妃过于客气了。”
闻言,兰馨淡淡笑道:“皇后娘娘仁慈,既是国母,想来也会把绵恺当作亲子一般对待。母子连心,若是二阿哥也遭此一劫,娘娘也必能体会臣妾今日之痛。”
乳母的事虽还没查出个结果,幕后主使无人指认,可是兰馨就是觉得和皇后一党脱不了干系,故有此一说。
盛菁挂在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自然,母亲之爱子,都是一样的。”
两人眼神碰撞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
此刻不像是皇后与贵妃之争,而是两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最后还是盛菁先败下阵来,伸手摸了摸头上那串银镀金如意凤纹流苏,悠悠说道:“皇上挂念三阿哥,近些日子多在你这里。皇上爱茶,今日本宫特意将皇上所赐的洞庭碧螺春尽数送来给贵妃,也好叫皇上来时有个招待。”
从她一进来,兰馨便瞧见了那支流苏,心中不觉好笑,竟就只是为了来炫耀一番。
没有拒绝,换上恭谨的笑容,“臣妾粗鄙,远不如皇后娘娘思虑周全,待皇上来时,臣妾必亲烹了茶敬上。”
“如此最好。”
随着一声“皇后起驾”,盛菁消失在了承乾宫的门口。
兰馨吩咐下人把东西收好,便回了绵恺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