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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馨的话虽轻,却狠狠扎进了永琰的心里。

此事不仅没有证据,而且没有证人,明摆着的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思欣和好怡是意外落水。

他也知道此事出的蹊跷,可是若要查,那事情必将会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离皇上退位只有半年了,他不能那么冲动。

只有先得到了皇位,以后他才有能力去查思欣的事情,也才……更能保护兰馨和孩子。

看着兰馨逐渐失控,永琰只能轻声说道:“兰儿,你的身子现在还不能激动。皇阿玛只给了我两天时间在京城,明日一早我便去圆明园,后日便启程回热河。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好好冷静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永琰不忍再看兰馨伤心,说了话,便出了东配殿。

看着永琰离开的背影,兰馨先是自顾自地笑起来,接着豆大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洒落了下来。

意外?冷静?

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怎么能就只凭借意外两个字冷静下来!

永琰一直都说思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可是现在出了事,还不就是轻描淡写一句话。

都说皇家薄情,可她还从未真正了解过。

可是兰馨现在彻底地明白了,皇家的父女之情不可信,夫妻恩义更是靠不住。

永琰亲自送走了思欣最后一程,便赶回了热河。

还没来得及回自己房间,刘进忠就将他领去了烟波致爽殿。

皇上屏退了身边的人,叫永琰坐在旁边的炕上。

看着永琰面容疲惫,嘴边胡茬都冒了出来,头发打着结,衣衫也有些凌乱,沉声问道:“回去看过了?”

永琰颔首,疲惫地回道:“是。”

“兰馨怎么样?”

永琰心中一疼,“兰馨……怕是怨了儿臣。”

皇上叹了口气,道:“这也是难免的,只是为君王者,不该被这些所牵绊。朕知你一向宽厚,还怕你心软,处理不好这事。”

“可儿臣不想负了兰馨。”

皇上想着几十年前的事情,悠悠地说道:“从前你额娘也失去过孩子,却也没有如此为难朕。就凭这点,兰馨便比不上你额娘。”

永琰颔首道:“诚如皇阿玛所言,额娘性秉温恭,衷全诚敬。兰馨少不更事,自然比不得额娘。”

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处处把兰馨当作额娘的影子,此刻却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永琰,揶揄道:“你对兰馨也太宠了些。”

永琰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的有些尴尬疲惫,说道:“皇阿玛笑话了,儿臣小时候便知您和额娘琴瑟调和,鸾凤和鸣。如今儿臣有幸遇见兰馨,和她结为夫妻,知心相伴,也算是体会到了您和额娘的情深。”

“是啊,只可惜你额娘早早地就去了,朕也希望你和兰馨长长久久的,希望陪在你身边的,是你的可心人。”

皇上自诩为十全老人,在位六十年戡乱边疆,名扬西南,四夷宾服,万国来朝。

作为皇帝,他是千古一帝,可是作为丈夫,他却是个孤家寡人。

相敬如宾的结发妻子孝贤皇后早逝,心意相通的令懿皇贵妃不能陪他到老。

纵然臣子高呼万岁,儿孙承欢膝下,可是他心中的孤独,又有谁知道啊。

永琰看着皇上,面色纠结,说道:“儿臣多谢皇阿玛惦记。”

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跪在地上,“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阿玛成全。”

“你先说来,朕再决定。”

永琰道:“兰馨早产伤了身子,心中更是挂念着思欣。儿臣思来想去,只有刚出生的这个孩子能宽慰她了。”

说着又磕了个头,道:“儿臣斗胆,请皇阿玛亲赐一名,以叫兰馨宽心。”

皇上苍眉微皱,沉声道:“你先起来,皇孙由朕取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

说着又思索道:“该是绵字辈,从了心的。”

片刻舒展了眉头,高声道:“叫绵恺如何?恺者,乐也。恺歌,更有军胜之乐的意思。希望这孩子能给他阿玛额娘带来欢乐,也给我大清带来凯旋!”

如今苗疆战事吃紧,皇上故有此说。

永琰听罢,这样被赋予了希望的孩子,必然也可以让兰馨振作起来,“儿臣谢皇阿玛赐名,也替兰馨和绵恺多谢皇阿玛!”

皇上摆了摆手,道:“下去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兰馨,也收拾收拾自己,别叫旁人看见,损了你的威严!”

永琰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沾了污渍泥点的衣服,行礼道:“是,儿臣告退!”

绵恺的名字很快就传到了京中,盛菁那日跟着永琰一起回了圆明园,此刻正在自己屋里。

信泰从屋外进来,躬身道:“福晋,热河来了消息,皇上给小三阿哥赐了名,绵恺。”

盛菁听罢,仔细品着,“绵恺?哪个恺字?”

信泰抬眼瞄了盛菁一眼,回道:“中心物恺,兼爱无私。”

且静不屑地笑道:“还以为皇上和王爷多疼爱小三阿哥呢,原来也不过如此。皇上希望小三阿哥安乐和乐,可比不上咱们二阿哥的平定安宁。”

盛菁这才满意地笑了。

守淳领着送信太监进了兰馨屋里,行礼道:“侧福晋,热河那边来信了。”

兰馨一直怪永琰不肯细查思欣的事情,只懒懒地说道:“放那吧。”

守淳看了一眼悠可,悠可从送信太监那里接过信,对兰馨劝道:“这是从热河快马加鞭来的信,也是王爷的一番心意,侧福晋还是看看吧。”

兰馨这才接了过来。

草草看完了信,面上并无大的波澜。将信合上,对送信太监道:“还望公公回去后,替我多谢皇上赐名。”

那太监自是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便躬身对兰馨道:“是,恭喜侧福晋了。皇上的意思,恺乃欢乐和乐之意,也是希望侧福晋日后欢乐无虞。”

兰馨扯了嘴角,却笑不出来,“王爷信中已经提过了,这是个好名字。”

那太监笑道:“这只是面上的,至于皇上更深处的意思,侧福晋聪慧,该是明白的。”

兰馨笑意不达眼底,“皇上器重王爷,自然也看重皇孙。”

她不想再应付了,便对守淳说道:“带这位公公下去,好好打赏。”

守淳哈腰道:“嗻。”

那太监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兰馨已经下了逐客令,便也只好俯身道:“那奴才先告退了。”

看着两人离去,兰馨就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悠可。

悠可看着那信,说道:“恺者,乐也。小三阿哥得了这样好的名字,侧福晋不开心吗?”

兰馨“呵”地一声笑了,“王爷希望用绵恺的名字让我忘了失去思欣的痛苦,哪有那么容易。”

悠可也想让兰馨看开些,便问道:“方才那公公说的深处意思,侧福晋明白?”

“《周礼》有言:王师大献,则令奏恺乐。皇上这是借着绵恺的出生,望苗疆战事大捷,无旁的意思。”

她嘴上虽是这样说的,可是心中也还是有疑虑。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不知是皇上的暗示,还是她会错了意。

悠可恍然大悟,笑道:“果然您博览群书,一看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