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回宫后,不仅要去尚书房上课,回来还要听嬷嬷跟她讲成亲后的规矩。
到了年底,嬷嬷事多没来,卿云便来了兰馨屋里,她们都许久没这般亲近过了。
兰馨见卿云进来,忙起了身相迎,惊诧道:“姐姐,怎么今日得空来我这了?”
“近几日听那嬷嬷絮叨的我头疼,便想来你这里清静清静。”卿云坐了下来,随手拿起兰馨刚才看的《西厢记》,调笑道:“不知我们兰格格心下挂念着哪家公子呢?”
兰馨抢过书,低着头道:“姐姐休要取笑了,我在宫里长大的,能挂念着哪家公子去?”
卿云坏笑道:“哦?那不能是别家的公子,那便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了?说,看上谁了,等你选秀的时候,我便求了皇阿玛成全你。”
兰馨红着脸拽着卿云的衣袖叫她不要再说了,卿云却不搭理她这茬,数宝似的道:“宫中几位皇孙倒是与你年纪相当,可与你都没什么来往,不会是他们,该不会是十五哥或者十七哥吧?”
兰馨听罢瞪圆眼睛看着卿云,“怎么这样浑说,没得叫人听了去,要我怎么做人。我一向只把两位阿哥当做自己的哥哥,万万不敢生出旁的想法。”
见兰馨是认真的,卿云便不再与她玩笑,道:“与你说句玩笑,便这样认真,不说了就是。你既把他们当做你的哥哥,那可是把我当做了你的姐姐?”
兰馨点头,极其认真地说道:“这是自然,姐姐对我的好,我是不敢忘的。”
卿云搭着眼,叹气道:“若是我们姐妹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兰馨也附和着感叹称是。
腊月二十九兰馨回了府,家里好不热闹。
如今府里孩子多了,便也请了些丫鬟小斯来服侍,这样一来,人就更多了。
散了晚饭,兰馨在阿玛额娘房里说了会话,回到房里的时候,看见宁武泰坐在卿颜阁里等着她。
兰馨还没来得及开口细问,宁武泰就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跟你说啊,京城里又有好些好吃好玩的了,我今日定要带你去转转。”
兰馨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拉着出去。
快到府门口时,宁武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看着兰馨,“方才吃多了,又在等你的时候吃了许多茶,现下定是闹了肚子,你且上马车,我随后就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没影。
兰馨虽狐疑,却也依他所言上了马车。
“表哥。”
见承宇也在上面,兰馨刚惊诧地喊了声,马车就跑了起来。
兰馨撩开轿帘对车夫说道:“我哥哥还没上来呢。”
那车夫扬声回道:“大少爷吩咐了,只要格格上了车,这便走。”
兰馨茫然地坐在马车上,承宇看她这个样子,笑道:“我也是被他骗上来的,他要我在车上等他,等了许久,却等来了你。”
兰馨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自二妹兰馥出生后,承宇便搬回了自家的宅子,就连府邸都改成了承府,兰馨回府时虽时常在席上能见着,可却再没机会私下里说话。
车夫照宁武泰的意思,把两人送到了福宴楼。虽只是二十九,可里面人依然不少,没了雅间,承宇和兰馨便选了大厅里僻静的一处坐下。
由于人实在是太多,小二顾不过来,承宇便亲自去要了壶茶水。
素问福宴楼大名的永璘今日也偷跑出了宫。
其间人虽多,他却还是一眼瞧见了兰馨。一身丁香色的氅衣,外罩橘色坎肩,就仿佛这喧闹与她无关一般,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永璘直奔兰馨走去,兰馨见着,十分惊讶,“十七哥?”
永璘笑意深了几分,取笑道:“原来以为你不知道有蓝色外的其他颜色呢。”
不在宫里,兰馨自然少了许多谨慎,又加上到了年关,这才敢穿的鲜艳些。
兰馨还没来得及开口,承宇就端着茶壶回来了,疑惑地看着永璘。
永璘也瞬时收了笑意,上下打量着承宇。
看他的衣着,定不会是福宴楼的小二,那他又为何会和兰馨一起?
两人默契地都转头看向了兰馨,兰馨会意,介绍道:“这是十七阿哥,这是我表哥承宇。”
永璘听罢皱着眉头,“表哥?”眼里竟多了几分敌意。
兰馨以为他没反应过来,又解释道:“是我舅舅家的长子。”
永璘眉头皱的更深了,“从前从未听你说过。”
而承宇听到这也看向兰馨,她从未与旁人提起过他,更或许是因为她与十七阿哥没这么多话吧。
谁知永璘接着就对他说了一句,“兰儿在宫中一向跟我走得近,咱们之间便没有这么多规矩了。”
而他此刻看向永璘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敌意,兰儿?走得近?
永璘环视一周,理直气壮地说道:“今儿来的晚,没有空桌了,便和你们拼一张吧,承公子不会介意吧?”
承宇看向兰馨,“我听兰馨的。”
兰馨哪得罪的起十七阿哥,这便只好点头答应了。
只是她后悔了今日出来,这顿饭她吃的着实难以下咽。
承宇和永璘说话夹枪带棒,两人还比着给她夹菜,她为了两边不得罪,只好他们夹一筷子她吃一口,本就是用了晚膳出来的,现下肚子竟吃了个滚圆。
就连结账的时候,永璘和承宇也是互不相让。
永璘道:“我是阿哥,哪有叫你请客的道理。”
承宇反驳道:“十七阿哥这话错了,原是我和兰馨先到的,您来了便是客,哪有叫客人请客的道理。”
……
见两人争执不下,还是兰馨掏了银子放在了柜台上,转身出门去。
宁武泰吩咐过那车夫,把他们送到了就回去,以致承宇和兰馨现下便只能走回去。
腊月里,屋内外温差大,兰馨站在街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因被宁武泰拉出来有些急,披风,手捂子,手炉竟一个都没带出来,坐在马车上还没觉得有什么,现下站着倒是冷了。
一左一右两人见了这情况,都各自摘下披风要往兰馨身上披。永璘见状先一步把手捂子给了兰馨,又道:“别着了寒气,我送你们回去吧。”
兰馨拒绝道:“时候不早了,十七哥再不回去怕是宫门就要下钥了,我和表哥走回去也是无妨的。”
兰馨说的在理,永璘也不好再坚持,只是他从心里并不愿意兰馨和承宇单独相处,却又无可奈何。
一路走在街上人声鼎沸,往来喧哗,更显两人的沉默无言。
在恭府门口道别后,兰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承宇叫住了她,憋了一晚上的话,总归是要说出来的,“你和十七阿哥很熟?”
兰馨没否认,点了点头,“在宫里常见到,他也帮了我许多忙。”
承宇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心下沉了几分,话在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那你们…你们…”
兰馨明白承宇所想,她也不愿叫他生了误会,便释然笑道:“我只把他当做兄长,没有旁的。”
承宇心下舒了口气,抿了抿嘴,犹豫再三,却还是抬头说道:“我随汪师傅学了书画,今年生辰的时候,汪师傅跟我说依着汉人的规矩,到了二十便是该取字的,我额娘早逝,阿玛又不在身边,这便自己想了一个,妹妹博学,还请妹妹指点。”
“好。”
承宇缓了缓自己的呼吸,柔声道:“澧郁。”
“澧郁。”兰馨听着这名,又重复了一遍,道:“听着不错,可有什么讲究?”
承宇看着兰馨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沅有芷兮澧有兰,郁郁有兰馨。”
兰馨闻言心跳不觉快了几分,抬头对上承宇的眼神,周围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心在跳动着。
承宇心中也是紧张得很,他本不想这样着急的告诉她的,可是今日十七阿哥的出现,让他有些乱了分寸,他便顾不了这许多了。
却听见兰馨一字一字地说着,字字句句都沉甸甸地敲在了他的心上:“思公子兮未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