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彧苦笑一声，“我周彧先是周氏子，然后才是我自己。我既然享受了周氏家族的荣光，便必须要承担家族重担。
“回报家族、庇护家族，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这些是我祖父与我彻夜深谈之后，我才想明白的。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便同别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了，只是心中到底不平。
“浑浑噩噩过了几年，我实在是难忍心中郁气，离开了京城，最初只是游历，后来……便谋了个县令的差事，也不是在沁县，而是在距离京城不太远的地方。
“再后来，发生了宫变，我的家也支离破碎了。
“九皇子是我姑母留下的唯一骨血，我祖父不可能不管，所以那时候祖父带着二叔父和一众族人，护拥着九皇子，开始了夺位之战。
“九皇子赢了，周氏便有从龙之功，九皇子若败了，必将族灭。
“所幸，九皇子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成为了如今的太子，日后的天子。
“祖父年老了，但并不糊涂。
“昔日九皇子便明里暗里向他表露，想要绮儿和绵绵做他的妻妾。
“祖父表面欢喜，暗地里却也任由我把两个妹妹接到身边……
“到了如今，尘埃落定，太子几乎已经没了心腹大患。
“二叔父已与我说明，他即将启程戍边，会带着家眷一同前往。
“折腾了这些年，周氏族人大多凋零，为数不多的便会退归原籍。
“太子的意思，是召我回京，承继承恩侯爵位，想要重用。
“但是，”他摇头一叹，“伴君如伴虎，是亘古不变的。
“我不想重回牢笼，见识了自由的人，谁愿意被困住呢？
“外人眼中，周氏如日中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攀附结交的人如过江之鲫，这个时候，你说，太子如何看待我们？
“祖父说，我的婚事不能再拖，若是我无法自己解决，太子便要赐婚了。
“这个赐婚人选……大有讲究啊！”
秦瑛一颗心怦怦直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烦恼。
周彧幽幽一叹：“我不希望自己的婚事被人摆布。我父母自幼青梅竹马，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所以我从幼时对婚姻是有期待感的。如今一想到将来会与一个带着不明目的前来的女人成婚，便觉得厌恶，如此，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光会成为一对怨侣。
“两个家族也会遭受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父母不睦的孩子，必是不幸的。”
“我可以违抗祖父的命令，但能违抗皇命吗？
“但，可以为自己抗争的时候，我还是想努力一把。
“秦姑娘，我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我也必须承认，我对你并非一见钟情。
“是长久的观察和相处，让我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你，这样的你，如何不让人心动？
“当然，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让你同情，也并不是要把自己的感受强加给你，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既然想要换你的真心，我我就必须拿出这样的诚意。
“说完了我，咱们再来说说你。”
秦瑛愕然，她有什么好说的？
周彧眉宇间浮现几分无奈：“其实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偶然的机会也听你与赵婶子说过，往后是不准备成婚的。
“桐树屯很多人，包括赵婶子，包括你，没有男人也照样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反而没有男人，你们还少了很多负担。
“你们还说，这世上谁也没规定，女人必须得依附男人……”
秦瑛脸上的窘迫一闪而过，嗫嚅道：“那是我们无知，我已经知道，律法明文规定……”
“嗯，”周彧点点头，“这件事我也知道，我还听说，你打算给自己找一个体弱多病的丈夫，只等丈夫一死便可做个逍遥的寡妇？”
秦瑛脸色爆红，低下头去扯衣角，这种事背地里自己怎么想都行，可是被周大人当面说出来，她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周彧轻轻摇头，“秦姑娘，你这想法，让我感觉很挫败。难道我连个病弱不能自理的人都比不上了？”
“不，我不是……”秦瑛慌忙解释，“我从没这样想过？”
“那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周彧步步紧逼，“我又不会妨碍你做任何事情。
“不管是你想留在乡下种地，还是去城里经商，我不光不会阻止你，还会帮你出谋划策，甚至我的身份背景还能帮你扫清不少障碍。
“至少，有我在，不管是耕田还是做生意，都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不管是寻找货源还是销路，我也能帮忙。
“再说句厚脸皮的话，我条件也不错，家族给的荣光不提，我本人外形拿得出手，读过书，能下地，会打架，各方面都能与你说到一处去，说一句‘志趣相投’也许还不够。
“但你感兴趣的我会去了解，我在做的事情你也能给出非常棒的意见。
“还有安安，我和安安非常投缘，若是你愿意，成婚后我会把她记上族谱，成为我们名下嫡长女。”
“周大人！”秦瑛的脸红得要滴血，这个人，说了不逼她，怎的连婚后如何都说出来，她不得不提高声音打断他。
周彧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你是觉得我的诚意不够？安安可以不改姓，甚至我们以后的孩子也可以跟你姓……”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瑛只能再次提高声音打断他，“周大人，你……你……能不能别说了！”
周彧一呆，眨眨眼，小声补充：“或者，不生孩子也行。只有安安一个也够了。”
秦瑛低着头往外冲。
周彧下意识抬脚挡在门口，话还没说完呢！
秦瑛赶忙刹住脚步，不然就和他撞个满怀了！
周彧见她深深低着头，气息也不太稳，有点无措，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是有点着急了。”
秦瑛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大人，能不能让我先回家。”
“可是我……”周彧没让开，“我知道我机会不多，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个承诺，哪怕只是回去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