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州此时,还在下暴雨。
城门下,三四个官员在城门下撕扯着嗓门叫门,他们浑身已经湿透,连轴转了几天,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声音嘶哑,几乎都没有力气喊了。
杜大人杜方舟也与他们在一起,见状心急如焚,扭头看向身后。
五十米处,十来位骑着高头骏马的黑甲卫静静而立,在瓢泼大雨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肃杀。
城门上的将士吓得缩起脖子不敢露头。
“这可怎么办?黑甲卫都来了,难道我们能不开门吗?万一雍王怪罪下来,郡守大人都顶不住啊。”
守城将啐了口:“开门也是死,不开也是死,反正我们装聋作哑便罢了。他们没有自报家门,谁知道他们是黑甲卫啊?挺不住的是郡守,又不是我们,等他来了再说。”
城门外叫门的官员被气死:“开门,还不快开门。我等乃龚州郡官员,刚在河堤抢险回来,你们为何不开门!”
兵卒吓得不行:“他们也是州府衙门的官员啊,万一秋后算账可怎么好?”
护城将偷摸爬起来,又不敢探出脑袋,躲在墙垛后面偷瞄,扯着嗓子尖叫着:“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属下已经派人禀报郡守大人了,你们也是知道的,郡守大人严令,陌生人等不得入城啊。大人身后跟着这么一一群不知哪里来的人,万一是敌军奸细呢?我等更不敢开门了。”
城外的官员和杜大人太气愤了,但不得黑甲卫同意,他们也不敢擅自报出名讳。
杜大人回头看身后凛然傲立的黑甲卫。
为首的赤焰抬起冷漠脸。
拔箭、搭弓、拉射,一气呵成。
嗖!
箭羽如一道流星,呼啸撕开暴雨中,划出一道犀利的水光。
眨眼间,精准的射中桅杆上的绳,噌的一声,绳子缩了上去。
躲在墙垛下的官兵目瞪口呆的看着龚州旗帜唰的滑落。
正好堪堪落在他们脚下。
护城将领吓得一个激灵。
众人惊恐的盯着那支象征着慕家军黑甲卫的红黑箭羽……
兵卒慌得结巴:“黑、黑、黑甲卫要攻城!”
守城将吓得噌的跳起来,在墙垛上挥舞长臂:“误会误会,没想到是雍王的慕家军大驾光临啊。”
说罢,踢了一脚身边的兵卒,怒骂道:“你们这群混蛋,还不滚下去给黑甲卫开门,快点迎接黑甲卫入城。”
兵卒们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一边滚下城楼一边大喊:“开门,快开城门,恭迎黑甲卫入城。”
江启福刚赶到城门口,就正好看到这一幕。
感到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了,来的目的顿抛九霄云外。
下意识的张口就骂:“混蛋,老子爷还没发话,谁敢开门!”
说完,忽觉不对,他是来迎接黑甲卫的啊。
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那就等个台阶下再说。
护城将手捧着射落的城旗跌跌撞撞的奔下城楼,“大、大人,这是黑甲卫射、射下来的。”
江启福脸顿时白了,可当着他这群下属的面,不能怂。
只好将错就错,梗着脖子冲着外面喊:“来者何人?”
“吴大人,是我们啊,我们刚从河堤上下来,漏已经堵上了,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请快开门让我们回家。”
说话的是主记事掾史曹立。
江启福一听他这就来火了。
这家伙原来就是姓杜的下属,他好心留任他,居然敢背叛他。
“尔等竟敢违抗本官之命,私自出城,擅管闲事,还敢来叫门。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抗洪救灾叫擅管闲事?
主官不作为,其他官员主动救援叫私自出城?
杜鸣本就身子虚弱,再冒雨经历了辛苦的八天奋战,本就扛不住了,在门外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几个官员慌忙抱住他,大叫杜大人。
“不行,得尽快进城,否则,我们身上都是湿的,不仅杜大人会病倒,我们也不行了。”
曹立真是怒火中烧。
上前奋力拍门:“江大人,龚州百姓是你的子民,你坐视不理就算了,还不让我等救援?当年杜大人都会早早安排,遇险还亲自下堤坝救人!地方官弃百姓而不顾,造成重大灾情,朝廷知道了,定会严惩的!还请吴大人快开门,杜大人已经晕过去了!”
江启福闻言气炸了。
哈,还敢提姓杜的是吧!
晕过去?死了最好!
他跋扈惯了,哪容人当面顶撞他。
“那你们和他都死在外面吧!他一个罪臣胆敢逃出流放地,那是罪上加罪,我更加不能开门放你们进来了。”
他恶狠狠的环顾一圈:“谁敢开门,立斩!”
守城官兵个个不敢吭声。
跟在他身边的幕僚急了,忙低声劝道:“大人,您忘了您是来干嘛的?怎么就赌上气了?曹大人说得有点道理啊,万一被朝廷知道了……”
“滚。”
江启福一把推开他:“我江启福怕过谁啊!成王来了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区区一个罪臣和黑甲卫算老几!”
他没发现一众人忽然安静如鸡。
幕僚也没发现异样,心急如焚,他辅佐江启福是求财,不是要命的。
继续努力劝:“大人可别犯糊涂啊,黑甲卫是雍王护卫队,黑甲卫到了就是雍王就要到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一品王爷啊。”
江启福此刻浑身是胆,他可是每年向成王进贡好几万两银子的。
成王说了,再过上一两年,给他个三品京官做做。
慕君衍又奈何了他吗?
他手臂奋力一挥,转身,霸气冲天的叫着:“就算是雍王来了,老子也……”
话没说完,发觉面前巨山从天而降,一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冷漠脸。
那双肃杀的眼神散发着死亡凝视。
江启福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下意识的五体投地:“小的见过大人。”
所有人:……
嗯?
幕僚很无语。
江启福身为商贾,就算是龚州首富,在当官的面前习惯性卑躬屈膝。
面对比自己低的就整天鼻孔朝天,动辄打骂,可一见到地位较高官员立刻就出现一副奴相。
赤焰抬头,冷冷吩咐:“开门。”
江启福回神,猛的抬头,本想开口,再对上那双冷酷眼,顿时哑火。
赤焰:“好狗不挡路!”
接着,江启福被拎起衣领像一块破布丢出去,重重掉在青石板牙子上咕噜咕噜两圈才停下。
沉重的城门终于打开,黑甲卫已经下马,搀扶着各位官员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因为吵闹了一个多时辰,城中百姓早就围了上来。
见到七八位州府衙门的官员浑身湿漉漉的,瘫软在威武的黑甲卫臂膀中,个个都吓到了。
曹立奋力挥着手,哑着嗓子与百姓道:“杜大人回来了,河堤堵上了,我们得救了。”
“杜大人回来了!真是杜大人回来了!”
“天啊,我们得救了!”
“放我们出城,我弟弟还在城外呢!”
“放我们出去……”
一时间,百姓压制不住担心亲人的焦急和怒火,纷纷涌向城门。
护城军这下也不敢管了,赶紧拉开障碍木栅栏,让疯了似的百姓冲出城去。
城外已经一片泥泞,入目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