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甸跟丢了胡子的事儿,秦虎跟特战队和几个老兵头讨论过很多次,郑道兴冒险滑落到河道近处,就是想瞧瞧这帮胡子究竟是咋个奸法儿?
六架爬犁倏忽而过,还是让他瞧明白了点儿东西,前面一溜架爬犁跑的都正常,最后那辆拖在队伍后面有三五十丈远,爬犁屁股后头拽着个滚子,或许是包了毛皮的厚木板子,一路把前面留下的车辙雪痕刮了个干净。
虽然也留下了些推雪的印迹,可冰面上这点痕迹就比车辙轻微的多,大雪天里,不消一刻路面上就会痕迹皆无,所以郑道兴才催着满囤着急忙慌地跟了上去,也给后面的少当家留下了一道自己的车辙。
沿着绿豆河的冰面拐拐绕绕一路往西,郑道兴和满囤虽是心情急迫,可还是提着小心,尽可能保持跟前头胡子类似的速度,并时刻准备着这帮家伙岔道回马的那些花样儿。
或许是大雪越落越急,前头的胡子只是在快速赶路,后面紧跟的郑道兴两人倒是没等到胡子再耍花样儿。其实因为他俩的埋伏点深入了绿豆河谷,没瞧见河口外面胡子已经做了断后的安排,自然也想不到后面老蔫他们会耽搁有多久……
郑道兴一路扔着小树枝,跟在后头撵出去半个多钟点,前面胡子的车队沿着河道拐向了北行,然后越走越高脱离了河道,向着谷底西侧的一道矮山梁上赶去。
追到河叉的尽头,郑道兴和满囤抬头瞧瞧左侧矮山坡上的林子,先勒住了马匹,郑道兴不敢直愣愣地跟进山林,嘱咐一声儿满囤,自己拎着盒子炮疾步追了上去。
满囤跳下车马也从怀里拽出了盒子炮,找个石头后面隐蔽,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郑道兴跟进了山梁上一片稀疏的林地,只见林地里留下了一道道断断续续爬犁跑过的车痕,林地里坑坑洼洼的,显然那刮板滚子就不太好使了,沿着车辙再往前跑了一段,那些痕迹奔着山梁西侧下去了,郑道兴这下放心了,前头的胡子只是翻过这道矮梁而已,他扭头就往回跑。
俩人谨慎小心的这一折腾,等赶着爬犁越过这道矮梁,再落到西侧谷地里,前面爬犁的印迹已是无影无踪了!就连那刮板推雪的痕迹也被落雪盖了个难觅难寻。
俩人往西跑出去不远就遇到了一条往北的岔道,茫茫荡荡的大雪里,两人不知要往哪边追了。
满囤一脚猛跺在地上,“他娘的!”
“往北往北,咱先找这条沟,没有咱回来再往西去。”郑道兴还是拿定了主意。
俩人留下标记拉马拐进了北去这条沟,跑进去不远就大致瞧明白了这道谷地,直溜溜的一条往北的山沟,前头三面山地高启,脚下的河叉前面就是尽头了。
“回头吧!”郑道兴叹了口气,让满囤停了下来。
满囤跳下爬犁正要拉马调头,猛然指着北面高处轻喊了出来,“那儿那儿,快看快看!”
顺着满囤的手指,郑道兴举起了望远镜,密雪如织妨碍了视野,可郑道兴还是看到了山坡高处有几个黑点在移动。瞪圆了眼珠子调整焦距再看,脚下这道沟延伸到了北面高坡上,这道略陡的坡地上一辆爬犁正艰难上行,有人拉马、有人推车正在向西拐过山梁去。
满囤接过郑道兴递过来的望远镜,郑道兴却直接往正北的沟尽头处跑去。
果然郑道兴在山坡上找到了不止一辆的车辙和杂乱的脚印,离开了平地儿往高处去,爬犁跑不起来,牵马推车就费劲得多,再想完全遮盖地上的痕迹就难了!
两人欣喜异常,牵马推车也跟上坡去,沿着前面已经变浅的痕迹往上一爬这才明白,地上的雪其实没有多厚,这条往高处延伸的冲沟虽然比刚才过的那道梁坡度大了一些,爬犁往上难免要打滑,可原来脚下还是有路的,只是被这封天捂地的大雪遮盖了反差,模糊了判断。
郑道兴肩头顶着爬犁,手上还忙着在地上插树枝子,只怕后面少当家他们找不到路径。
艰难地拉车上了这道高沟,往西翻过这道矮梁,下面又是往西北的下坡,郑道兴在后面双手拽着爬犁让马匹缓缓下去,脚下却是一路狠趟,在雪地上划拉出一道深深的足迹。
这处高沟阻了阻前面跑的胡子,再次到了谷底河道的冰溜子上,坐上爬犁往北撵的时候,前面又能瞧见那道刮板推雪的痕迹了,冰面上的落雪厚了,那刮痕反而明显了些。
郑道兴这下高兴了,车辕上对着满囤就吹上了:“少的说哥哥俺是福将,果然这回又没丢了胡子,还记得不?上次探老石梁,也是哥哥俺先瞧见的胡子……”
满囤撇撇嘴,“疯子哥厉害,甩瓤子【拉屎】的空儿也能瞥见胡子。嘿嘿……”
“那是那是,要不俺是福将呢?那次俺想拉的时候,一脱裤子就下雪了,那场雪可帮了咱的忙。”
“这回可给咱添乱了!要不疯子哥你再脱裤子试试,看这雪能停不?”
‘啪’的一下,满囤脑瓜勺挨了郑道兴一巴掌……
俩人风雪中追出来这老远,翻过了两道山梁,还紧跟在了胡子后面,想想上回少当家都没跟上这帮家伙,不由得心气儿就拔高了一截儿,忍不住斗嘴儿打屁起来。
这样又往北跟出了一刻钟,谷地里的河叉子冰面渐宽,两侧的山头也稍稍离的远了,俩人同时醒悟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不对路……停下停下……”
“疯子哥,咱这是下山头往外走啊!”
“他娘的,咱刚才错过啥了?”
“没有啊!这冰上的蹓子【踪迹】没差儿啊!”
两边都是把底窑安在深山里的胡绺,对于上下埂子的道路还是有基本感觉的,再往前河道变宽,岸边就会有耕田开垦,肯定就该有村落了,刚才还有点志得意满的俩人有点蒙圈了……
“疯子哥,福将哥哥,快点拿个主意啊!咱还撵不撵啊?”
郑道兴一咬牙,只怕失去了眼前的目标:“撵!逮上一口是一口,咱要回头找,就怕两头儿得不着。后面还有少当家的,咱留下信号,让他们去找……”
……
秦虎后面虽然是拉着个活口儿,可当下也没空儿审讯,只是快马追上了成大午和老蔫他们,到了郑道兴和满囤埋伏的地点一瞧,地上的车辙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说明白了。
胡子在河口出发时又用上了刮雪除痕的招数,河口外耽搁了半个钟点,地上早没了一点痕迹。而郑道兴俩个显然已经紧跟了上去,那就随着他们的车辙、路标快速往下追吧!
疾赶半个钟点,秦虎六人三辆爬犁翻过了第一道矮山梁,秦虎跳下爬犁站在高处举着望远镜观察一瞬,这才上了爬犁继续风雪中狂追。
再追出去近一个钟点,秦虎几个沿着路标追上了第二道高沟山梁,地上的痕迹虽然快要被大雪覆盖了,可仔细瞧瞧还能发现不少的脚印。三辆爬犁连拖带拽费劲拉上了高处,四下白茫茫的风雪里,下坡路上郑道兴狠劲踢踏出来的蹓子仍然能看得出他的刻意所为。
秦虎不禁哈哈笑了出来,“你们瞧,道兴哥可是费了力气!”
“哈哈哈哈……追啊!”
小心翼翼滑下沟底,三架爬犁跟着路标拐向北行,再追出了十几分钟秦虎慢慢皱起了眉头,左右观察路边倏忽驶过的沟口,还没瞧出个啥门道儿,奔在前头的老蔫已经大声吆喝着拉住了爬犁,“吁……”
秦虎跳下还没勒稳的爬犁往前跑去,嘴里大声问了出来:“有新路标吗?”
“是让咱停下找路?这疯子倒往前跑了,不知是个啥意思?”
秦虎在路边郑道兴留下的标记处仔细瞅瞅,两堆石头,前面插着的树枝是说他俩继续往前撵了,后面的石堆分明是让后头的队伍停下搜索。
这些标记在草河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使用了,到了老石梁经过大家反复讨论现在已经定了型,可遇到复杂点的情况,能传达的信息毕竟有限,秦虎思索一瞬快步往回跑去,后面老蔫、成大午几个也紧跟了过来。
秦虎一把就把自己车里的胡子小头目薅了出来,摘了他的头罩,拉出他堵嘴的布头,厉声喝问道:“这里去普乐堡还有多远?”
这家伙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了,瞅瞅围着自己的一圈白色毛熊,瞧瞧一个个魔鬼獠牙的面罩,对着一双双噬人啖血的眼神儿不敢多看,又撒摸一下周围的山势道路,心肝儿颤颤地道:“前头是…老头沟,到普乐堡…足星张的里数。【十七八里】”
“滑八里甸子要多久?”
“大滚子小半天儿,分头足。”【马车走半日,八十里】
“你两个进回龙村要做啥?”
“本是要回桓仁的,摆银天儿雪花子急,押一押再滑。”【雪大,先歇歇再走】
“在回龙村压水的大条溜子是从大鸭河撵至的?”【大条溜子是说劫道的那队人马,撵至是说过来】
这小子楞呵呵的点点头,那一脸的震惊都被秦虎瞧在了眼里。
秦虎在杨老啃的熏染下,已经能使些简单的黑话,虽然还算不上半开,但大致是能听明白了。【黑话或春点半开,是说只懂一部分】
轻轻笑了两声儿,缓和了一下这小子的紧张,突然淡淡的又冒了一句,“你们狼大当家的,没跟崽子们提过俺这个老扎点子?”【老扎点子是指老对手或仇家】
秦虎最喜欢在合理推测的逻辑下套着使诈,虽然眼下没时间细问,还是想要先确认一下这小子是不是大万全绺子的?话一出口,玩味的眼神儿就扫在他的脸上。
果然让秦虎猜对了,这家伙一脸懵逼,倒没有解释自己不在大万全绺子的意思,那这人就抓对了。
“各位大爷,小的念昭子,没拜过顶清火坷垃,三老四少醒个攒儿?”【小的眼瞎,不认得各位高门大户,提个醒儿吧?】
“嗯,别想邮了,等着叫!”【别想逃了,等着过堂问话】
秦虎黑话还不算熟,只是想先稳住这家伙,此刻也没空儿多问,重新把他堵嘴蒙头地塞回车篷里,转身招呼大家到了一旁。
看着大家似懂还懵的样子,时间急迫,秦虎快语解释也不等大家再问了,“前面过第一道岗子的时候,往东流的绿豆河就到头了,翻过山梁后那河叉子是往西南去的,那应该是小鸭河上游的河叉了。
刚才咱们翻过第二道岗子,你们看,这河叉子却是往北走了,瞧这地势,这里该是大鸭河的上游河叉,从地图上看,这些河叉是要聚到普乐堡的……”
瞧着大家似乎悟出了点门道儿,秦虎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大午哥和老蔫在河口擒住的胡子是给大队殿后的,不跟着回绺子,他们本是要回桓仁自己的岗位,那道兴哥跟上的胡子要回去普乐堡了水也就不奇怪了。
道兴哥和满囤肯定咬住了胡子队尾的爬犁,跟到这里发现了不对劲儿,他俩又不愿松口放弃,一定是跟到普乐堡去了。还要让咱停下找前面大队胡子去的底窑,所以才有了这两堆路标……”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刚才秦虎没头没脑的几句简短审讯,与在桓仁听到胡子的只言片语都联系了到了一起。
老蔫和成大午对视一眼,把心里的感叹给磨叨了出来,“嘿,这帮胡子再奸也奸不过咱老疙瘩!”
成大午赶紧的问道:“那咱咋整?”
秦虎担心着前面的郑道兴和满囤,人生地不熟地跟去人家的熟坷垃,立即安排道:“我跟水根留下再瞧瞧一路过来的沟口,你们四个押着那小子去撵道兴哥和满囤,我怕道兴哥急着动手拿人,人手不足他俩会有危险,人要拿不住,走漏了风声儿也是麻烦。你们几个过去人手就不缺了,哥仨还能商量商量,我跟水根很快就过去找你们。”
“咱先审审那家伙,问他底窑不成吗?”
“时间紧迫,我担心四哥那里有危险!而且这里离大万全的底窑不会太远,那小子就是吐点啥我也不敢信,要他带着咱乱闯太玄了!
我们要想审得清问得明,一定要先了解些底细,他就不敢扯谎了,如果你们在普乐堡能全部解决了了水的胡子,分开问问,做个对照,效果更好。
大队不到,咱们不急着动手,还有时间问个明白。”
“那咱哥俩换换,你带队去普乐堡,我和柱子回头去找。”
“别争了,我俩不是去追胡子,是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这个还是我在行。咱们在后面已经耽搁了些时间,你们先去汇合了疯老道,然后再回头来接应我和水根,立刻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