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虎想来,就算邓铁梅沿着草河一路往北找线索,也不会有啥收获,郑文斗、刘旺财、卢成押着商佑兴沿草河北返时,一路上都是露宿荒野,宁肯冻着也不投宿,根本就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但也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会让邓铁梅或舒大飞把商佑兴的失踪跟上次官军围剿草河上游两岸和关门山的事情联系起来,自己在关门山里与舒大飞的那场搏命追逐,相信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如果他们不松气儿地找下去,还是可能给老石梁的队伍带来麻烦的!
秦虎实在不愿意这个时候与邓铁梅打上交道,所以就想沿着草河过去了了情况,以便未雨绸缪谨慎操持。
下午到了刘家河,大午带着两小去备吃食、车马,秦虎一身儿洋学生的打扮儿,满脸笑容地陪着红儿在邻里周遭访了一圈拜年,一路张叔、李婶儿的喊过去,得了一片的赞叹。
“虎子哥,婶子叔伯们都夸你人和气呢!咯咯咯……”
“他们夸得对,我本是个和和气气的。”秦虎摸着鼻子在跟妮子逗。
“咯咯咯咯……红儿和气才是真的,虎子哥…那可不真!”
“不真吗?我的和气总有些人搞不懂!哈哈哈,走啦……”
红儿总还是沾些小孩儿脾气,几月没回来刘家河的家,也没啥好拾掇和感慨的,在她心里,有她的虎子哥的地方那才是家!
第二天早上,五个人匆匆又离开了刘家河,两辆爬犁沿着金家河的河道一路往凤城赶去。
为了培养侯明、小黑这对小兄弟,秦虎和成大午商量个事情,总是要让俩小家伙认真参与的,昨儿晚上四个人商定今天午晌前要赶到草河歇马。七十多里地儿,上午十点刚过他们到了一个叫小岭子的小小村屯,十余户的人家散落在河口北面的漫坡上,周边丘陵起伏,脚下河道蜿蜒,南边是自西而东的金家河,汇入了东边由北南下的草河,瑞雪铺地,炊烟袅袅,颇为开阔的视野里,这大年里倒是有着一份安静祥和。
“就这里了,打间歇马,咱不着急赶路,在这里瞅瞅。”秦虎大手一挥,两架爬犁就赶上了漫坡。
找了家障子外没有粪堆的大院子,几句东北老嗑喊过,就明白了这户人家也是常接待过往客人的,成大午嘻嘻哈哈地当先进去瞅瞅,秦虎几个这才把车马拉了进去。
茅草土坯房不能说好,可屋里拾掇的面面平整,坑头上席光桌净也是用了心的。既然没想着急走,偏房里秦虎和红儿也就拐上了热炕头,侯明去喂马,小黑去借锅烧水,成大午便找上家里主人唠上了。
“富贵人家的娃,拜年走亲戚,出不得事儿!借老哥家锅盆碗灶使使,莫怪莫怪!”说着话掏出一块奉洋塞了过去。
一块银元可是大大超值了,那老哥手指上搓搓大洋,眉眼儿的笑意里就带上了几分惶恐。
“拿着吧!过年呢,都沾沾喜气儿。这胡子遍地的,咱是不怕花个小钱儿,就怕少的出事儿。老哥,往凤城去,这阵子路上可安定?”
“这可就沾大兄弟的光了!”这老哥装上了大洋,话便多了起来,“这里往凤城去也不远了,就是遇上点儿麻烦,也不能有了大事儿,你们这回是碰巧了。”
“哦?老哥哥,这话儿咋讲?”
“年前儿这路上像是出了大事儿,凤城警局的老爷们都跑疯了,几条河叉子上都在找人打听,大年里都没歇,挨村挨店的问,这一早上往北去了好几拨了,听说凤城那边查得更紧,那还能有了胡子?”
“哦,那好那好……”
大午回到了屋里一磨叨,秦虎听着听着就愣怔起来,大午也猛地反应过来,“坏了!”
胡子现在还在猫冬,可凤城这边一直查下去,风声儿一紧,常来戴家堡子的那个走头子估摸着是难觅难寻了,这最后的线索岂不也断了?
秦虎想的就更远,自家这边找不到那帮胡绺,汤玉麟却很可能能联系上他们,以他虎帅的威望,要是悬个赏啥的,开了春,胡绺大帮里闻风而动,怕是这江洋道儿上风浪就要掀起来了……
秦虎有点坐不住了,该尽快赶回老石梁跟当家的议一议,早点拿出个细致的应对来。
一碗热面汤下了肚,马匹也喂好了,院子里拉马套车正要赶路,一架双马拉的大爬犁吆喝着停在了院子外头,车辕上跳下个黑衣皮帽的警察来,障子外头就喊上了:“郭老鸡子,麻溜的,给整口热乎的!”
把挎在身前的盒子炮往后一扒拉,这小子推开了障子往里走,“呦,有客啊?老郭……”
这家伙瞄了瞄套车的成大午和两个半大小子,并没有特别在意,直步就奔着堂屋过去。
秦虎闻声出来,红儿后面也跟了出来,这小子侧身一回头,两边都是一惊!
怎么就这么巧,让秦虎吃惊的是见到了熟人儿,董二爷!而让这董二吃惊的是红儿,静悄悄地在秦虎身后一站,那娇俏妩媚的俊模样儿实在让人惊艳。
红儿这妮子平日里都是往丑里打扮儿,只是跟在她的虎子哥身边时,这才可劲儿往俏里拾掇,这次有虎子哥跟着走亲戚儿,那更是刻意穿着精致才出门的。
红儿那身蓝底白花的长棉衣还是按照秦虎的画里样式做的,过膝的长衣,腰间宽布带子一卡,冬日厚厚的衣裳也掩不住那窈窕的身姿;头上白兔毛的帽兜映着红扑扑的面庞,眉目如画;脚下雪白的长筒毡靴,手上的红花布的手闷子更添了几分俏皮,当下就把个董二给晃傻了。
这董二爷也不急着喊老郭了,转身过来这才瞅瞅身前高大的洋学生,“这位大少打哪儿来,上哪儿去啊?”
秦虎瞅瞅眼前的董二就想笑,眼神儿一眯忍不住就带上了一丝嘲讽,“这位警大爷咋称呼啊?”
这董二也是见过些世面的,瞧着人家轻松的搭话儿,反而有点不自在了,“董二……董二爷。”
“哦,董大爷,凤城警局里做个啥官儿啊?”
对面这大少这样一问,董二不由得心里憋火,这谁家没规没矩的少爷羔子!可嘴上还是回了,“凤城公安局,巡长,咋滴?你打哪儿来啊?”这董二还是再追问了一句,不想堕了自家威风。
“我啊,从奉天来凤城,再从凤城回奉天,董巡长要不想送俺一程,咱们就此别过。”秦虎跟着马车往外走,昂头挺胸地走过去,不想再搭理他了。
“哎哎,大少到底是奉天哪家哪户啊?”
秦虎停下脚步,回身轻笑,“董巡长,我姓齐,你要有兴致,去奉天宪兵司令部打听俺大伯就明白了。”说完再不停留,出门上车打马而去。
摆脱了董二那几个警察,爬犁跑上河道,除了秦虎,包括红儿四个人都是一头雾水,两副爬犁赶了个齐头并进,另一辆车辕上的侯明先嚷嚷着问了出来,“老大老大,去奉天宪兵司令部打听谁啊?”
哈哈哈,秦虎爆笑出声儿,红儿身边扯扯他衣裳跟道:“是啊是啊,虎子哥你又说姓齐,还你家大伯?”
秦虎慢慢收了笑声给大家解释起来:“上次来凤城,大午哥带着你俩留在奉天学开火车,没跟过来……”
秦虎先给几人解释了一下上次在凤城的行动中绑了这位这董二爷,在大家恍然大悟中,秦虎解释起刚才的应对。
“我刚才吃惊之下,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应对他们的盘问,如果不借个大官的名号,他们或许还会纠缠;如果冒的名号太大,比方我说是张作相家的,那么他们一来可能不信,二来可能沾上咱讨好,这就都是麻烦。我先唬着问他,就是在争取时间斟酌这个,最后还真想到了一个差不离儿的,还是身边的红儿提了醒儿……”
“俺啥也没说啊?”红儿是一脸的迷糊。
“哈哈哈,你个齐家妮子不用说话儿,我自然先想到了一个姓齐的官儿,奉天宪兵司令齐恩铭!这个官儿不大不小正合适。我也不知道他家里几个公子,几个小姐?所以就说俺大伯了。”
“好心思!侯明、小黑,你俩可听明白了?这些细处你们要记在心里。”成大午忍不住击节赞叹。
“有些看似没用的信息,还是要过过心思的,海叔在家里也常给我念叨一些奉天的大官,我也记下了一些,今天正好用上。咱们特战队经常要外面跑路探信儿,你们要多记一些有用的信息,不定啥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做一个合格的兵王,不只是本领出众,还要脑子够使……”
秦虎带着这俩徒弟,只怕是教的他们少了,一路上顶着寒风也没住嘴儿。一个多钟点后,秦虎几个赶到了凤城东的草河沿儿,那家喜凤来大车店外,成大午急着跳了下来,先过来秦虎和红儿这里,“你俩别进去了,太惹眼儿!我进去换车马。”
秦虎拉着红儿点点头,大午哥也是个心细的,大家都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在这里要把爬犁换成马车,进城才是方便,成大午和侯明进去的时间有点长,秦虎正要让小黑进去瞧瞧,却见两人拉着马车走了出来。车蓬里探头出来的秦虎倏然眼睛一瞪,挑着挡风的帘子,歪着脑袋就盯了过去。
侯明拉着一辆马车出来了,后头拉着另一辆车马的成大午跟个汉子还在说话,那汉子唇上两撇浓密的八字胡,竟然又是熟人,舒大飞。
秦虎掐着红儿的腰肢一举,把她快速架上了侯明的马车,借着车马掩护回头再瞧那舒大飞,却见他扭回身进了大车店,瞅着那道背影秦虎心中一阵好笑,“还真是串门拜年了,把个凤城的熟人都见着了。”
爬犁换了马车,路上几句沟通,把个成大午吓了一跳,“刚才那人是跟你在关门山里斗法的那个?”
秦虎点点头道:“这小子不简单!”
成大午也是跟着点头:“嗯,他刚才问俺话时就觉得像个人物。他们盯上了河道,那咱得赶紧回,这凤城没啥好瞧的了!”
……
陪着红儿走了亲戚,又一路火车哄着这妮子回了奉天,正月十一的晚晌,秦虎四个着急忙慌地回到了老石梁,晚上接着就是一场颇为正式的会议,三个当家的和七兄弟商量到了深夜才散。
会上商量的事情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未雨绸缪,讨论开了春如何跟周边的大小绺子打交道,要的是老石梁平稳如初。这一项由杨老啃挑头儿,二当家郑文斗把控,让水根提前跟清河城里的大车店和李财东家恢复联络,确保清河城不出纰漏;再一个是少当家的不死心,一定要采取积极策略,力争在胡子还猫冬的时候就找到他们。
秦虎要带着特战队再次下山,正月十五是个热闹日子,赶集唱戏扭秧歌,猫冬的胡子往往这个时候也会出来凑个热闹,他希望在宽甸附近悄悄找到些猫冬的老胡子,最好能不显山露水地打听出来那个跟商佑兴交易军火的‘狼大当家’……
秦虎洗漱一下脱衣钻进被窝,里面老吴和高延早就睡的沉了,靠近壁炉的巴子写着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少当家不睡,他是一定要瞪眼坚持的。
瞧着少当家睡下,在壁炉里添上几根粗柴,这才吹熄灯火轻手轻脚地躺下,却见秦虎蟋蟋索索又穿上了衣裳,赶紧又跟着翻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