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进食的他身体绵软无力,每撑起身子一下,仿佛用尽的都是最后一丝力气。
也许自己是在做着无用功,消耗着身体最后的机能。
不过,看着离光亮越来越近的进程,周子卿想,既然已经走到了中段,那就走完这段路程吧。
光亮越来越明显,给他沉浸在黑色中的眼睛带来了刺激。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上方有阵阵的酸痛,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缓解不适。
等到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
如果还能出去,他一定要去看一看心理医生,或者,挂一个精神科。
自己的精神可能真的出现了问题。
因为,他迎着光,看到了陈橙正站在上方。
直到陈橙的手触摸到了周子卿的脸庞,才让他明白,这好像…不是幻觉。
可他在心里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人在困境的时候,大脑皮层总是会幻想出一些海市蜃楼来,让肾上腺素做着最后的反击。
他害怕这样的结果,因此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陈橙又怎么会出现在周家,她现在应该十分庆幸自己恢复自由身了才是。
迷茫的看着眼前熟悉人的脸庞,周子卿缓缓的伸出手去,想要再触碰一下心爱人的发丝。
这也许是他为数不多的美梦,他要抓好。
发丝没有摸到,他伸出去的手被陈橙稳稳的接在手心里。
从她手掌中间传出来的热量传递给周子卿。
他只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量往上一拉,然后就这样轻松的,整个人都离开了那个恐怖的房间。
好了,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不是幻觉。
他庆幸于自己不用去看精神医科,同时又悲悯于自己现在的“尊容”被陈橙尽收眼底。
是的,周子卿现在的形象简直差到极点。
和往日里所见的阴柔、白嫩,意气风发起来,连眉梢都是带风的形象,有着天上地下的区别。
这是怎样一张流浪汉的脸庞。
周子卿多日不见阳光的皮肤下侧透着微微的青色。
更甚的是,在黑暗之中,安静之中,他的眼眶下,竟然存在着浓厚的乌青。
周子卿脱离了所有,存身于虚无之间,竟是连睡眠都没有满足。
脸颊两侧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缺水的皮肤开始明显的粗糙起来。
配合上嘴唇四周已经冒出浓密得,有半个指甲盖长度的胡茬。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接连好几天没有要到饭吃的流浪汉。
陈橙看着周子卿半躺在地上,想挣扎着站立起来,可身体的机能无法提供更好的能量了。
他只会将自己已经褶皱不堪,隐隐有味道传出来的衣服变得更加破烂。
陈橙的眼眶有点发红,她扭过脸去,不想再看周子卿的光景。
她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这都是周子卿应得的报应。
周子卿没有看见陈橙红起来的眼眶,他逆着光,实在无法精进自己的视力。
他用力抬起的头颅只能看见陈橙扭过去的身子,直立在那里,像是一束迎风飘扬的旗子,在风中鼓舞。
不光鼓舞,还不管不顾的顺带着抽了想要凑近她身边的自己几个耳光。
周子卿误以为陈橙是带着嫌弃,十足的嫌弃让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于是,周子卿的眼眶也开始红润起来。
他想,陈橙能出现在这里,大概率是拜李谨言所赐。
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这样厌恶自己了,又为何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周子卿终于站起来了,他用身体努力倚靠着墙壁,不让自己再次瘫托下去。
不过,想来也是。
周子卿嘴角露出一份释然的笑容。
他现在的样子,别说陈橙了,就连他自己,都厌恶恶心的很。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真是十分难看。
周子卿缓缓呼吸着,竭力眨着眼睛,不让脆弱的眼泪流出眼眶。
他想,已经难堪至此,就没必要让眼泪使自己更上一层了。
陈橙不知道周子卿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都在强忍着眼泪。
她在平复好心情之后,恢复了淡然的神情。
她还没有原谅周子卿,所以,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让人心软的温床里,她也要保持十足的冷静。
“你还能…自己走吗。”
陈橙抿着嘴问道。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而板起来的脸庞让人看上去非常的不近人情。
“不劳您费心。”
因此,周子卿也毫不留情的回怼道。
他想努力挽尊最后的形象,喘息了几下之后,便抬起手来,想要摆动几下,示意陈橙可以走了。
她可以有多远走多远,他绝不纠缠,绝对的,放给她自由。
毕竟,时至今日,自己这样的形象,纠缠对彼此来说,不会带来任何一丝的快乐。
可手刚举到半空之中,失去了一点支撑力的身体,就这样顺着墙壁慢慢往下滑去。
周子卿感觉自己的脚像踩在棉花里,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
好像双腿已经没有了骨头支撑,只剩下了两坨肉。
“你对泰可怡,也是这种态度吗。”
周子卿听见了一声叹息,随之而来的,是陈橙伸出的手,和一句不满的疑问。
陈橙撑起周子卿,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拖着周子卿前行。
周子卿很想反抗,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任谁被饿上四五天,都不可能还有多余的力气进行反抗这一词的诠释。
陈橙拖着周子卿,走不快。
整个周宅,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上前来帮助陈橙。
他们纷纷看着周子卿拖着脆弱的身体和即将摔倒的模样,斜靠在一个女人身上。
哪怕这时候拿点水开,或者是送上一点吃的来,都没有。
陈橙感受到了在这个家里冷漠的氛围,让人无比窒息。
“你看过张爱玲写的小说吗。”
陈橙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打破了长久以来得沉默。
周子卿没有回答,不过陈橙并不介意。
她体谅他现在的虚弱,就像前段时间他避而不谈和泰可怡之间的事情一样——他也“体谅”她的难过。
“其中有一个短篇的章节,叫茉莉香片。讲的是一个小男孩,从小受着父亲的冷眼和继母的嘲讽,他在这种长期的压抑下滋生出了精神疾病,最终走向毁灭的故事。”
“你是在嘲讽我也是精神病患者吗。呵呵,这早就是一个事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