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俩口在被子底下进行了一场八卦交流大会,江上弦时不时发出一声宛如尖叫鸡的压抑爆鸣:
“天呐!”
“不是吧!”
“啊!”
“怎么这样!”
“真的吗!”
崔辩叙虽然觉得自家娘子捧场程度略显夸张,但这成功勾起了他倾诉欲。
小崔使劲浑身解数试图将在场之人的各种细微表情都描绘出来,最后一副老谋深算的派头总结:“你没瞧见崔渭那样儿,还以为老头子真那么疼他,白生了一副聪明相,我瞧他就是个大傻子。”
“此话怎讲?”小江很配合的露出懵懂求知的表情。
她其实也没明白,就冲着崔权这二十几年的谋划,还不算疼孙子么?
二十几年诶!!!
崔辩叙眯起眼侃侃而谈:“氏族之人多是无利不起早之辈,更何况在氏族之中没有比传承更为重要之事。崔渭虽为长子嫡孙,可他到底身体不好,你说说,这大伯娘为何要老蚌怀珠生下十七郎?”
老蚌怀珠就有些难听了,小江觉得还是现代人比较懂得语言艺术——高龄产妇。
另外江上弦挺想提醒他骂人的时候别把自己骂进去,想想还是算了,他家小崔总会冒出些游历于氏族之外的活人感,便接过话茬子道:“可我瞧着大伯似是极为看重大哥....”
虽然是头一回见,可崔舟那强烈到都要溢出来的父爱她还是瞧的出来的。
崔辩叙哼哼着握住她的小手,在肉肉的手背上用大拇指一下一下来回按着坑玩:“大伯娘可不像瞧上去的那般简单,大伯看重长子,可十七郎却是她一把年纪闯鬼门关生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怕在大伯娘心中,十七郎这个健康活泼的孩子比病弱了三十来年的儿子要得心意的多。”
当年郑伯姜生下崔渭之后不久,那股子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就发现孩子先天不足。
光一句先天不足,就让她的得意一扫而空。
更何况她怀胎之时不知为何,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水都要吐出一半来,生产之时也受了大苦。
若是这般苦楚能换来健康聪慧的嫡长子也就罢了,那是她在崔氏站稳脚跟的倚仗。
可病弱的嫡长子就另当别论了。
旁人不知,他却是晓得的。
崔辩叙小时候顽皮,爬树翻墙的,明明在自己家里可就是不愿意走寻常路。
有好几回他都瞧见大房的婢女偷偷煎药,起初他还以为那药是给崔渭吃的,后来才发现那是给郑伯姜吃的。
小孩子好奇心重,见那婢女偷偷把药渣拿到僻静处埋了,等人走了之后他还拿匕首挖出来弄了一点去寻人瞧。
这才知晓那是女子调理身子的。
可惜调理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怀上,也只生下了十三娘。
他到如今还清楚记得知道是女儿之时大伯娘笑的有多勉强。
那时还小没当回事,可如今想来,和一门心思想要治好崔舟不同,郑伯姜这个做阿娘的,更想要的是一个健康的,能撑起大房门户,稳住地位的儿子。
毕竟在这个家里,崔舟就算失去一个长子,也还有庶子勉强能顶上。
真正什么退路都没有的是她郑伯姜。
江上弦心思转的飞快,这世上有人偏爱长子就会有人偏疼幼子,人心往哪儿偏谁说的准?
怪就怪在同样是孙子,崔权干什么也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学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老师说做阅读理解的时候一定要结合上下文,江上弦按着思路仔细推敲:“祖父今年贵庚?”
“六十有八。”崔辩叙撸了一把她的脑袋,心中明白两人是猜到了一处。
盲僧,你发现了华点!
发型乱了的小江没有闪躲,手肘拄在腿上,掌心托着腮帮子,小圆脸严肃的下了一个大胆的推论:“他想拿崔渭试药?”
以崔权的年纪,随时随地就会被强行使用召唤术去见阎王爷。
若说到了这时候还把希望放在一个没准会比他自己死的还早的孙子身上,确实不符合氏族家主的脾性。
若是崔氏家主皆为感情用事之人,崔氏又岂能绵延至今?
崔辩叙满意极了,这就是他喜欢和小江嘚吧嘚吧的最大原因——一点就透,一说就通。
“他想要赵佗的长寿之术,可这到底是传言,就算这传闻中的东西真到了他手里,不找人试试,他怎么放心自己用?”
这种东西给外人用不放心,给崔氏族人用也免不了麻烦,至于奴仆....这样的东西,奴仆岂配?
可若是给崔渭这个原本就半死不活的用就不同了。
崔渭要是真彻底好了自然是万事大吉。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死了,无论外人还是崔氏内部都不会发现有什么蹊跷。
大房夫妻两个还有十七郎,死了的儿子总比不过活着的。
唯一需要花点心思就只有王显姿了,不过那是个蠢的。
不足为虑。
蒙在被窝里的小江不知是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还是这八卦过于炸裂,总之她后背出了一层汗。
忍不住从边边上露出眼睛鼻子嘴巴大口呼吸:“即使如此,他为何不用崔氏家主的位置同你做交换?”
虽然崔氏的宗妇她不想当,可小江还是忍不住替崔辩叙打抱不平。
自家小崔哪里比不上崔渭那个病秧子了?
紧接着小江就发现自己达成了:‘一句话令小崔沉默’KpI。
蒙在被子里的崔辩叙久久不曾做声,他在回忆。
当然,还有些窘迫和红温,这种偏心是他不想承认都没法否认的存在。
崔权是何时开始断了他合理继承崔氏的路,亦或是从在他尚未出生之时就准备好将他当作弃子?
从前他没有认真考虑过崔氏家主之位的归属问题,大房乃是嫡长,继承崔氏合情合理....
江上弦把脸重新缩回去深情呼唤:“崔啊....”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这是提到啥伤心事儿了?
江上弦不太擅长安慰人,被窝里的空气实在稀薄,她转了转眼珠子,双臂猛地向上发力就打算直接掀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