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液体落于肩头,温热的触感,却叫江璃戈似被烫到般,整个人都绷紧了。
江璃戈从未见过宁云逍这样,即便当初他被人欺辱之时,也不曾落过半滴眼泪,更别说如今这般卑微到尘埃里的语句。
他的爱,炽热而真挚,从未因世事流转而更改过半分,永远都应该被珍惜。
“不是的云逍。”心尖倏地一疼,她连忙解释,“三年前,我的确是命悬一线。你处理宁律扬、江楚楚他们之时,曼珠在我身上发现了一点脉象,见战事正值要紧之时,便不动声色地以药封住了我的心脉,让我形同假死,而后改梁换柱将我换了出来,带回幽源谷治疗。
这一治,便用了一年的光景。这一年里曼珠放下魑族所有事务专心为我治疗,连头发都熬白了。可待我的身子治好后,再度回到幽源谷,魑族已经大乱。当时以顿珠为代表的复国派,一门心思想要让魑族复国,动作颇多。以倚风为代表的和平派则主张保持现状,休养生息。两派争斗不休,搅得整个魑族都不得安宁。
说到底,此事到底是因曼珠卸职为我治疗而起,于情于理,我都该帮着魑族解决这桩麻烦才是。所以,我便以曼珠嫡传弟子的身份回到魑族,帮倚风一道镇压复国派势力。这一来二去的,便又是两年过去了……”
听到这里,宁云逍的情绪似乎稳定些了,“矜贵”地抬首睨了她一眼。
“那两年前,你为何不写信报平安于我?”
江璃戈很是委屈,“两年前你正带兵讨伐破枭,前线战事胶着,我哪敢分你的心?”
宁云逍一噎,倒是沉默了会儿,才又问。“那战事结束后呢?”
江璃戈又答,“彼时你刚回京,小平王虎视眈眈,东宫处境艰难。那时候的魑族内乱也正是猛烈之时,我知以你的性子,当时若是知晓必会不顾一切来幽源谷寻我。到时东宫一团糟尚且未曾处理好,你还得分神来帮我处理魑族内乱,少不得分身乏术。我不希望瞧见你那般疲惫,云逍,我说过的,我希望做站在你身侧的女子,而非身后。”
宁云逍眉头微蹙,垂首顿失了辩驳之意,别扭地扭过头去,无甚底气地嘟囔道。
“说来说去,你总有你的道理。”
瞧瞧这模样,哪有半分太子殿下的威仪?倒似个撒娇的小姑娘似的。
江璃戈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整洁的大白牙,然后她说。
“云逍,我回来了。日后我也不会再离开了,除非……”
她坏心眼儿地故意停顿了片刻,对面那人就似炸毛的狸猫似的,竖着毛,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咬牙切齿地问她,“你还有除非?!”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善如流地接了话,“是呀,除非,咱们太子殿下不再需要我们,亲口要我离开。”
那人扭过头去,傲娇地轻哼了声,“你做梦。”
江璃戈顺杆就爬,伸手挽了宁云逍的胳膊,笑道,“你若不开口,我便不走了。”
软软的语调就这么闯入耳畔,似春风拂来,轻而易举地扬起了一阵花香。
时光总是恰好,叫她从尘封的记忆中走来,携着春天走向他。
自此,寒冰褪去,百花绽放。
他也终于,再度在自己的世界中瞧见了颜色。
瞧,她总有法子,轻而易举地……拿捏他。
可饶是如此,他仍是不受控制地扬起了抹笑来。
然后他说,“那便留下吧,小院儿的花儿开了,我们说好的。”
“嗯,我们,说好的。”
她说罢也笑,笑得灿烂至极,强调似的强调了“我们”二字,惹得宁云逍面上的笑忍不住就扩大了许多。
罢了,像他这般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恨别离见过不知多少,如今何苦为些小事儿纠结,将那明晃晃的爱意也推出去呢?
蹭着阳光真好,他该珍惜才是。
宁云逍与江璃戈就这般和好了,悄无声息,又声势浩大。
隔日两人便一道乐呵呵地入了皇城,江璃戈见了江太后、见了蓉慧长公主,也见了松月、风泉、傅胧舟、郑宝瑶、玉玲珑他们。
久别重逢,大家默契地将缺失的过去缄口不谈,只看如今。
如今,他们还能再聚,才是最重要的。
而宁云逍呢?
他自来都不过多干预她的事儿,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与众人热络的模样,一颗心就似被温水包裹着,暖洋洋的。
他看到,自己那曾碎成一片片儿的心,如今被一点一点地黏合起来,终是恢复如初了。
宁云逍不计较的态度十分明显,可有的是人为他抱不平,比如……
叶嘉芸。
彼时,江璃戈回京的消息叶嘉芸还不知晓,见宁云逍整日忙着陪那魑族少君,只当他是公务。
毕竟,上次礼部轻慢魑族少君一事,闹得极大,不仅礼部尚书一门遭了殃,连带着礼部侍郎也一道处以流放之刑,可以说是给足了魑族颜面。
如今宁云逍能陪着那魑族少君,自然也是出于此目的了。
叶嘉芸这般想着,便一如既往地入了东宫,帮着傅姑姑处理一些后院事务。
按说,这些事儿都该由太子妃打理的,可东宫没有太子妃,所以重担便落到了傅姑姑身上。
叶嘉芸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常常来东宫陪傅姑姑闲谈亦或是下棋,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
傅姑姑一个过来人自然看得懂叶嘉芸的那点心思,倒也乐见其成,所以后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允了她一道处理东宫内务,近半年更是几乎全权交到了她手上。
至此,叶嘉芸在东宫的地位也越发水涨船高,下面的宫婢嬷嬷都私底下将她当做了准太子妃敬着。
这种感觉,叶嘉芸很是享受。
宁云逍似乎格外爱花,没有什么名贵的品种,可东宫的花圃一年四季都开得极好。
叶嘉芸照常巡视了一圈花圃,却叫花刺儿挂住了裙裾,刚弯了腰去解,便听月洞门那头几个宫女一路唠着闲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