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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县试是一块敲门砖,府试便是一道分水岭。

将课业好跟课业差的学生彻底分隔开来。

过不了县试的人,这辈子大概率也考不上童生了,更不用说秀才了,书可以不用读了。

过了府试,便有了考秀才的希望,有的人十年寒窗苦读,都不见得可以考上一个童生,更别遑论秀才了。

不过这样的道理,也不是人人都懂的,被寄予厚望的平儿,稚嫩的肩膀越发的沉重,三天的考试,他越写越没信心,越写越焦躁,发下来的纸张撕无可撕,他又一张张捡起来,在缝隙里重新书写,最后摘抄到答卷上。

当平儿第二次走出考场,面对殷殷期盼的白晚意时,他脚步一顿躲进人群里,想要转身跑回考场,回到那个四四方方,脚都伸不展的地方。

白晚意一把抓住平儿,将他从人群里拽出来:“这次考试的题目是什么?你是从什么角度答题的?怎么答的?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答?我告诉你了,不能答八股了,文章要新颖,犀利,观点奇特,最好用白话文,这样文字才够力度,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写的?”

平儿看着白晚意红彤彤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忽远忽近,骤然,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小小的身板一晃,晕了过去。

白晚意怒不可遏,抓住平儿的胳膊用力摇晃:“你居然给我装晕!快给我起来!”

“平儿都这样了,你还要问他考试的事情,你还是他亲娘吗?”陆偃一把推开她,抱起平儿冲向最近医馆。

白晚意追上去:“我是不是他亲娘?你不知道吗?你看着他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亲骨肉,白晚意在看到平儿那苍白的小脸儿时,心软了一瞬,等大夫说没事儿,只是劳累过度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又问:“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在考场附近,对此情况熟的不能再熟,他拿出银针刺入平儿的穴位上:“待我施针,他便能醒来。”

大夫说着,捻了两下针,平儿便悠悠醒了。

白晚一见大夫这副轻松地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没事,她当即立刻追问:“你告诉我,这次考试题目是什么?你到底怎么答的?”

平儿恨不得再度晕过去,可是有银针刺激,他想晕死也晕不过去,他绝望地闭上眼,只觉人生无望。

陆偃看着平儿稚嫩的脸颊上,浮出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绝望,心疼的很,他对跟在身边的小厮说:“先把夫人送回去。”

白晚意压根就不想走,陆偃一语戳中她的命脉:“你不是想要知道这次府试的题目吗?平儿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回答你,你不如找别人问一问,或许还可以找到平儿的卷子,知道他是怎么答卷的。”

陆偃的目光透着几分试探与看透一切的了然,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他不想说,然而白晚意却一定知道。

果然,白晚意即便不情愿,可看到平儿这副样子,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转身离开。

平儿眼见白晚意离开,大松了口气,他又揪着陆偃的衣袖哀求:“父亲,能不能先别回家?我有点怕母亲。”

陆偃见他原本圆润的小脸儿经过两场考试,已然瘦了一大圈,眼睛眍?着,格外可怜,他叹息一声,揉揉他的发顶:“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儿?”

平儿猛点头:“放纸鸢去吧?”

春暖花开,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都不必刻意去找地方玩儿,路边就有卖纸鸢的,随意找一处宽阔的草地,便可以放起纸鸢来。

春风徐徐,风筝轻而易举飘起来,平儿开心地拉着风筝奔跑在草地上,欢喜无比。

“看呀,好多纸鸢!”

女孩子们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陆偃侧头看过去,才发现空地另一侧居然紧挨着一处宅子,一群穿着月白青衿的女孩子们笑闹着出门。

青衿是时下学子们最喜欢穿的衣衫,穿着飘逸,潇洒,不光学子们喜欢穿,年轻人都很喜欢青衿的样式,只是这样一群人穿着颜色花纹都一样的青衿……

陆偃不由想起如今朝中传言,太子妃与六公主七公主一起开办的女学,在教授女子读书的事情,难不成这就是她们开的女学?

“孙妹妹,你两位哥哥都过了府试,以后就是童生了啊。”鲁二小姐拉着孙家姑娘恭喜道。

被叫做孙妹妹的小姑娘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朴素,行事却落落大方,她脸颊带着几分兴奋的微红:“是呢,能考上童生,也是我们老孙家祖坟冒青烟了,我估摸着我爷爷要跪在祖宗牌位前痛哭流涕了。”

一起出来的小姑娘便好奇问起孙家的情况。

孙妹妹也知道她不是非要知道什么,就捡着大家都知道回答了,不过分细致,也不因为自己出身平凡而卑微怯弱。

陆偃远远看着她们,莫名想起那日在考场门口看到的老孙头,自己衣衫褴褛,几个孙儿的身上却干净整齐,这个姓孙的小姑娘,便是孙家在女学读书的那个了吧?

陆偃看着这些青春鲜活的小姑娘,又不由想起了秦婉,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又是何种模样?

他一时间失了神,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几位小姑娘察觉后看过来,鲁二小姐发现是平阳侯之后,遥遥一礼,而后轻轻拉一下身边的孙妹妹,说:“我们先进去吧。”

原本热闹的女学门口,因为陆偃的视线,霎时间又恢复了安静。

平儿放着纸鸢,察觉到陆偃没跟上来,又噔噔噔跑过去,好奇地问:“父亲,你在看什么?”

陆偃摸摸平儿的头,语带惆怅:“父亲呢,错过了一个好女人,我竟从来不知,她竟如此优秀,优秀到我望尘莫及。”

顿了顿,他方才艰难开口:“平儿,你可要记得,这世上,真心最难得,你日后若是遇到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她的真心,不然父亲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平儿仰头看着陆偃,似懂非懂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