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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信侯府这一夜过的极为不平静,院内空荡荡,只有前厅亮着几盏灯火,高矮不低的身影站在那,虽穿着名贵绸缎,却看起来落魄又萧条。

老夫人抱着怀中睡的正香的婴孩,眉头始终不曾舒展:“这孩子,就取字为纾吧!京家只要还活一人,就要护她一世周全,让她过的舒心宽裕,你们可晓得了?”

武信侯子孙稚嫩的声音响起,齐齐道:“知晓了,祖母。”

老夫人抬眸看了眼卫氏,眼中的愧疚显而易见:“是京家亏欠了你,若不是我那一条筋的儿子,你现在已是丞相夫人,哪里会受这无妄之灾,这次老身做主,你跟灏宁和离,你父兄定会善待你,给你寻一个好的去处,此去岭南路途艰险,你还在月子中,经不起这样折腾。”

卫顾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长得本就貌美娇弱,这样看去更让人心生怜惜。

二夫人谢绾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她:“长嫂,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身体受不住啊!”

卫顾夕没有起来:“婆母,儿媳不怕奔波受累,您让我离开四个儿女,无非是挖我心头肉,我刚已派人传信给父兄,让他们给流放的官差打点一二,这一路我们定能熬过去,求婆母成全!”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快起来,地上凉,我答应你还不成?日后这个家还得你来管。”

她早已看出来,这两个儿媳里,大儿媳卫氏虽看着娇滴滴,其实是个能执掌中馈,颇有手段的。

二儿媳是皇商之女,从小耳濡目染,心思都在经商上,喜爱钱财。

“大嫂你别担心,这些年我经营多个产业,上至京城,下至岭南,绝对能养活我们一大家子。”

她被困在武信侯这些年无法施加拳脚,只能暗地里做生意,好在相公和婆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给她立规矩。

听说要被贬为庶民,她心里竟还有一丝庆幸。

她早就想脱离这吃人的皇城。

武信侯这二十年来南征北战,呕心沥血,新皇登基,竟在殿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他不如一条狗。

此时,五个男孩从高到低,整整齐齐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老夫人怀里的小婴孩。

好可爱,想要抱抱,祖母什么时候才让他们看妹妹呢?

京纾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五个哥哥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武信侯府基因不得了,一个个长得都这么好看,就连那个看上去有些痴傻的,也是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

这时,窗外传来细碎的声音:“太惨了,武信侯是被冤枉的,那狗皇帝居然伪造他通敌的证物,强迫他按下手印,不仅如此,还挑断武信侯手脚筋,将他打得半死,不知能不能活着撑过明日!”

“就算撑过了明日,伤口不及时处理就会感染,流放岭南路途遥远,那狗皇帝就没想让他活下来。”

“当初三皇子德才兼备,深得民心,先皇有一份遗诏就埋在冷宫的枯井下,上面便是废太子,立三皇子为储君,只可惜三皇子死在救灾路上,先皇被太子和皇后毒死,事已成定局,就算找到了遗诏,也改变不了大宛国如今的现状!”

京纾眨了眨眼,是谁?居然知道这么多皇家秘闻?还大庭广众说出来,就不怕被有心人听到吗?

她环视一圈周围,发现满屋子人都神情恹恹的,似乎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脏兮兮的身影跑进来,边跑边蹦跳,挥舞拳头:

“嘿嘿,妹妹,有妹妹了!”

身后跟进来的男人嘴皮子一抽,连忙阻止:“四弟,休要胡说!那不是妹妹,是小侄女!”

京纾朝两人进来的方向看了眼,心下一惊,怎么又是个痴傻的,武信侯这么优良的基因也会出问题吗?

“老二,你终于回来了!”老夫人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直坚挺的身影此时看上去瘦弱许多,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谢绾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打转。

男子一身青袍,双眸似水,俊美无匹,姿态优雅而高贵,一身文人君子气质。

“劳烦母亲和娘子挂心了,我听到消息,办完辞官手续,便连夜赶了回来,日后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再难的日子也是有盼头的。”

谢绾点点头:“婆母,相公,我们定能越过越好的!”

就在这时,京纾耳根子那些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怎么觉得谢氏很高兴的样子,难道她觉得离开武信侯府就能光明正大的从商了?想象很美好,然而现实是,狗皇帝刚刚叫人将谢氏名下的产业全部查封了,尽数充公,狗皇帝损失了武信侯的家产,正在气头上,可逮着谢氏薅了。”

什么?

京纾大惊失色,她不敢想象这位爱财如命的二婶听到这个噩耗会怎么样。

不过说话的到底是谁,怎么消息得到的这么快?

难道只有她能听到这些声音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这时,门外又一动静传来,“母亲!我回来了!”

女子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容貌生的极为清雄,眼如秋水,她穿着一身简单素衣,头发梳起,看着十分干练。

老夫人惊愕的看着她,“你、你怎么回来了?”

老武信侯一生从未纳妾,膝下只有四子,都是老夫人所生,这个女子是他们的养女。

当初老武信侯身边的副将战死,妻子殉情,只留下一个女婴在世上。

老武信侯就将她抱回来养着了。

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将她视若己出,还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当今的状元郎,虽然是寒门出身,但品性温顺,是个良善的人。

“你赶快回去,莫要让状元郎受了咱家的牵连。”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京清云打断她,毫不掩饰的说:“母亲,我把那状元休了,我跟着你们去岭南,从今以后,你们在哪,我就在哪。”

她拿着鼓囊囊的包裹,压低了声说:“您看,我没便宜了妈宝男,您当初给我的嫁妆我都带回来了,十几箱金银我都折成了银票,我们赶快缝进衣服里。”

老夫人愣了半晌,将京纾递给一旁的二儿子京灏屹,抱住京清云哭了起来。

“我的女儿啊!都怪我没教好你啊!让你这般糊涂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这是想翻了天不成?竟然敢休夫?”

她一哭,满屋众人也跟着潸然泪下,京清云更是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其实她有件事不敢跟母亲说,她今天又被婆母罚跪,起来是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撞破了头。

醒来后,她就多了一辈子的记忆。

在那一辈的记忆里,武信侯府被抄家,家眷流放岭南,恶婆婆做主,给她一纸休书,连嫁妆都被昧下了。

这一世她只不过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收拾好嫁妆,留下休夫书跑路了。

临走前还把恶婆婆揍了一顿,打的她话都说不利索,关在房内。

等明日日上三竿,下人再去叫时,她跟着流放队伍早已出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