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夫人面不改色，没管泼到自己衣衫上药汁，又重新舀了一勺药递到明德帝的嘴边。
“陛下，两位皇孙尚且年幼，陛下可要好好保重龙体。”
黎夫人话糙理不糙，明德帝再有气也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起码，他得再活十年。
将天下交到孙儿手里。
从黎夫人手里拿过碗一口饮下。
“先皇后一定会保佑陛下早日康复，保佑大周繁荣昌盛。”
黎夫人脸上露出欣喜地笑容，心中满是不屑。
男人果真是虚伪，说一套做一套。
这位爷最爱的女人唯有先皇后，求娶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最终还是为了子嗣，推翻了自己的誓言。
九个儿女，他最宠爱的是先皇后所出的长公主，可以给长公主各种殊荣，却不会将江山交到长公主的手里。
即便他心里明白，长公主最有资格继承大统，却打心里瞧不起女人。
闻言明德帝心里一软，最终还是没将黎夫人赶走。
“你跟朕说说先皇后。”
“是。”
明德帝不信秦王妃和楚王妃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女，派出心腹调查死因。
调查结果，确实是两位王妃杀了自己和妾室所生的皇孙，然后自尽而亡。
这让明德帝有了深深的无力感，他怀疑自己是老了，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凶手。
觉得自己身边全是别人的眼线。
明德帝夜不能寐，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了，包括太医，黎夫人亲自侍疾。
为免两个皇孙惨遭毒手，将皇孙接到自己身边。
就这样皇帝还是觉得不够稳妥，认为宫里的孩子太少，得再添几个孩子。
荣美人和江美人跟了他几年没生下一儿半女，估摸着是不能生。
明德帝起了选秀女入宫繁衍子嗣的念头。
彭敬鼓励皇帝：“选美人充盈后宫，有利于稳定江山社稷。”
明德帝本来还感到有些难为情，五十多岁的人挑一群小姑娘入宫，实在是有些汗颜。
毕竟，当年前朝皇帝这样做的时候被他骂昏君为老不尊。
如今轮到自己。
彭敬的话让他放心了。
黎夫人在月下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皇帝选妃子，通常是从官家小姐开始，还有各地民间女子，满了十五岁尚未婚配的女子都得参加选秀。
明德帝着急留下子嗣，需要速战速决，便只在京都范围内挑选秀女。
皇帝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实在太老，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送去选秀，断送一生幸福。
但也不敢胡乱说自家女儿已经有了婚配，一旦查实就落个欺君之罪。
只能咬牙将女儿送进宫。
明德帝按时服下太医开的药，依然感到自己一日比一日虚弱。
从下令选秀女入宫，不过十日，还没开始选秀，他已经虚弱到起不来床。
太医跪倒一片，对明德帝的病束手无策。
卢清婉进宫探望。
“父皇，是女儿不孝。”
明德帝看到她仿佛看到了亡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皇位传给想卢清婉，不过转瞬又清醒过来。
见她脸色仍然苍白，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上许多，很是欣慰。
“你能振作起来父皇就放心了。”
“父皇，女儿一定会找到能治好你的神医。”
明德帝摆手：“父皇能多活几年多亏你寻到良药，许是父皇杀孽太重，命该如此。”
周诚有治疗肺痨的良药，却治不了他现在的病。
卢清婉红了眼眶：“父皇。”
“父皇希望你往后余生幸福快乐，只是，父皇恐怕看不到你穿上嫁衣的那天。”
明德帝停顿一下说：“你有没有看上的儿郎？父皇替你赐婚。”
卢清婉手指在眼下划过：“父皇若是要替女儿赐婚，那就安国公吧。”
“安国公？”
“嗯，他会种地，正好他能替我把千顷良田都种了。”
“咳咳咳。”
明德帝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忍不住笑了下，接着猛咳了起来。
卢清婉替他拍背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安国公已有夫人，你是大周的长公主，嫁给他太委屈。”
“无妨，女儿对他并无情谊，他成了女儿的驸马才会更尽心的为大周培育出更好的粮种。”
明德帝点了点头：“好，朕为你和安国公赐婚。”
明德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下诏为三位公主赐婚。
翌日，卢清婉再次进宫陪了明德帝半日。
黎夫人进来关心地说：“妾瞧着长公主气色不大好，不如去歇歇，妾伺候陛下。”
明德帝看卢清婉素白的脸上没点血色，连忙让她去歇着。
黎夫人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你们都下去。”
“是。”
太监宫女们退出寝殿关上殿门。
黎夫人耐心地喂皇帝，最后一口药喂完，温柔地用绢帕擦擦他的嘴角上残留的药汁。
过了会儿，看着明德帝柔声说：“先皇后走了多年，一个人在地下该有多寂寞啊，陛下与先皇后鹣鲽情深，您是该去陪她了。”
明德帝愕然地看着她。
黎夫人笑笑：“陛下从始至终就只想立燕王为储君，却又让储君之位空悬，且故意夸赞我的恪儿聪慧过人，能堪大任。
邢氏和她两个儿子杀了恪儿，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替他报仇。”
明德帝瞳孔骤缩，手指颤抖地指着黎夫人：“你，原来是你做的，你这个毒妇。”
他一直知道黎蓉是个聪慧隐忍的女人，就连她生的儿子也比五个兄长更聪慧，他夸赞老六也是有感而发。
却不想会因此害死老六。
黎蓉够狠也够有手段，居在深宫的妇人居然能杀了老大老二全家，连个活口都不留。
“来......”
黎夫人捂住明德帝的嘴，俯下身幽幽笑了下，眼神像是索命的厉鬼：“别着急，还有呢，难道陛下不想做个明白鬼。
秦王燕王楚王斗得你死我活也是我一手策划。
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吧，连陛下都查不出来，哈哈。
郭氏尹氏跟我炫耀她们的儿子如何如何，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是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陛下，您说呢。”
黎夫人松开捂住明德帝的手。
明德帝胸口剧痛，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