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尼禄。嗜血的尼禄。
奚午蔓还是没得到白兰地的道歉,甚至没机会再同白兰地解决那个矛盾。
白兰地真的认为,那件事无关紧要,根本没有一再提起的必要。
他并不认为自己应该道歉。
那么,说一句“对不起”又起什么作用?满足听者喜于被尊敬的心理?听者的心理有什么要紧?或者说,对尊敬的喜爱又有什么要紧?
世界上的各种心理多了去,一个人耗其一生都数不尽。
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尽耗在数世界上存在多少种心理这件事情上。哪怕是社会心理学家,也有别的事情做,甚至那别的事情可以排在更重要的位置。
所以,管他怎么想,随他想去吧。
这夜晚结束,太阳会照常升起,晨练照常进行。
工作的进度永不停滞,拉动着工作的人也勇往直前。
没时间回顾昨天,尤其是那样无关紧要的、类如道歉的事。
虽然每个地区的语言稍有差异,好在大差不差,稍微琢磨一下,很容易整合口音的差异。奚午蔓的学习不至于是永无止境。
不过有时候,听不懂语言也有听不懂的好处。
“不要碰我。”穿中学校服的女生说。
“现在还装上了?又不是没做过。”二十出头的男人仍向她伸过手去。
“不可以。”中学生始终低着头。
男人紧张了一下,问:“谁说的?”
中学生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男人的眼睛,冷道:“我说的。”
地铁到站,停下,中学生匆忙下车,那个男人的目光尾随中学生。
他一定在脑子里强奸了她一万遍。
奚午蔓莫名产生这么个想法,突然一阵反胃。
胃酸都到喉咙,奚午蔓硬是强忍着没吐。
如果听不懂当地的语言,奚午蔓就不会恶心。
又过了两站,那个男人也下车。
地铁继续往前。
已经看不见那个男人,奚午蔓却感觉那个男人还在车厢里,近在眼前。
有难闻的精液的气味,在封闭的空间里不断发酵、发酵,强行灌进车内每一个人的喉咙。
恶心。
这样的恶心感一直持续到晚饭前。
晚饭和很多人一起吃,席间,大家都聊工作相关的事,奚午蔓的大脑没时间去恶心地铁上的男人。
忙起来,她确实将地铁上的男人与中学生忘得干净,可梦里,他们又回来了。
还是在地铁上,那节挤满人的车厢。
异常的安静,只有女孩的喘息,坐在椅上的奚午蔓起身,很轻松就穿过人群,一直往前,看见一节黑暗的车厢。
没开灯,没有光,奚午蔓还是将黑暗深处那仅有的两人看得清晰。
女孩跪在地上,她的身体小得可怜,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怪异的姿势。
女孩气喘吁吁。
“师皎皎。”奚午蔓莫名喊出这个名字。
更剧烈的喘息。
“师皎皎!”奚午蔓更大声。
那男人无动于衷,女孩只是看着奚午蔓,喘得厉害。
“师皎皎!”奚午蔓心急如焚,不知从哪抓到一个塑料盘子,朝女孩和男人的方向扔去。
这个动作很大,奚午蔓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那个女孩跑了过来,是小小的女孩,缩小版的奚午修。
奚午蔓迅速起身,保持蹲着的姿势,脑袋与小女孩的齐高。
小女孩扑进奚午蔓怀里,哭得厉害。
“你愿意的吗?”奚午蔓问她。
小女孩摇头:“我不愿意。他抱着我不松手。我挣不开。我不愿意。”
“来,跟我说。”奚午蔓抱紧小女孩,让她同自己一起看向男人,“你这是强奸!”
“你这是强奸!”小女孩愤然朝向男人,重复奚午蔓的话。
“我会报警!”
“我会报警!”
小女孩被人拉走了。
奚午蔓站起身,身旁多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不要这么较真,她是他的女儿,你报警的话,对孩子也不好。”那人说。
小女孩的父亲也走到奚午蔓面前,说:“她是自愿的。”
“她说了她不愿意!”奚午蔓简直想杀死他,“你这是强奸!你就该被阉割,一辈子关在动物园里遭人围观!”
“错的又不是我,你别张口强奸闭口强奸,我没有做错什么,是她愿意的。”
“她愿意什么?她是个孩子,她才四岁!她连刑法都不清楚,她连最基本的性教育都没接受过,她连自己被强奸都不知道!”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
“你该死!”
“你先冷静。”
冷静。
心跳慢得异常,近乎停止。
也许是大脑担心身体死在梦里,唤醒了眼睛。
窗帘缝隙透进微光,奚午蔓看着天花板上的光与影,知道该起床了,双手却伸进毯子,立马又睡着。
她很少在清早醒后转头又睡着,而醒来转头又睡着后继续先前的梦,更是第一次。
还是地铁,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其他任何乘客。每一节车厢都没照明。
“师皎皎!”奚午蔓在寻找。
无人应答。
她往前往后,或左或右,渐渐分不清方向,不知道到底到了哪节车厢,不知道怎么就离开了地铁,进到一间没有空调的、灯光微弱的小黑屋。
那间房没有窗,靠里摆着一张床,被子上扔着一件男士短袖。
一张椅子背对那张床,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右手捂着右脸,很大声地哭。
又是她。
看不见她的左手。
“都让你听话!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听话就不会挨打。谁让你不听话?”那个男人,光着上身,牛仔裤的拉链完全拉开,裤腰下垮。
那肥胖的身躯,刺眼的红色男士三角裤。
“你不听话就只能挨打,早让你听话。”男人在小女孩左侧,来来回回地走,暴躁。
男人不是之前那个男人。
师皎皎。
不管奚午蔓怎么喊,那个男人的骂声都没停止。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看不见她。
而她,站在门口。分明那门大敞,她却进不去。除了一遍遍喊小女孩的姓名,她无能为力。
小女孩哭得太凶,她只能听清她自己的哭声。
还在哭。她还在哭。她哭得惊天动地,但无人听见。
人呢?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呢?去哪了?
为什么没有人?
呼吸有些困难,大脑再次唤醒眼睛。
奚午蔓长吐出一口气,如释负重——怎么可能。
梦里的小黑屋给了她极强的熟悉感,她总觉得曾在那样一个房间待过。
那里永远有受害者,过去,现在,未来。
一想到这,她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