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来缵莹的坏脾气搞得连续好天都心情不好,奚午蔓每天都深受折磨。
她不明白,拿不出五千万竟是她的错?
难道是她把来缵莹的钱花光的?
听刘通逸讲话或忙其他事的时候,奚午蔓会把来缵莹抛到九霄云外,而一旦稍有空闲,那九霄云外的人就歘一下飞回她眼前。
来缵莹每天都在飞来飞去,奚午蔓好奇她怎么没累死。
奚午蔓感觉很糟糕。
她对来缵莹的厌恶在日益加深,这种于她无益的情感已对她的正常生活造成了不良影响。
虽然刘通逸告诉她,等她快死的时候,回顾自己的一生,会发现唯一重要的只有她自己,但她还是找不到把来缵莹彻底从脑海里清除的有效方法。
她没办法同来缵莹问她借钱之前一样,把来缵莹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厌恶没有随时间减淡,且永远不会随时间减淡。
在来缵烨把一封信递到她手中之前,奚午蔓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那个有着圆形红色火漆印的信封,分明轻飘飘的,在看见寄件人姓名的一刹,奚午蔓遽然觉得沉甸甸的。
那是苏慎渊托来缵烨带给她的。
来缵烨申请调到c国这座沿海城市,奚午蔓并没有把他的调动往来缵莹身上想,也没注意来缵烨眉宇间的愁容。
除了那封有着苏慎渊姓名的信,奚午蔓什么都不关心。
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节,奚午蔓邀来缵烨共进晚餐。
没有刘通逸和陈星儒,没有来缵莹与李吉,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只有他俩。
这顿饭吃得很高兴,奚午蔓觉得很高兴。
她并不在意来缵烨眼中的失落,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来缵烨笑容中的苦涩。
这顿晚餐,她实在喜欢来缵烨,顺带着把他那位妹妹无端责备过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积压在她心头多日的厌恶之情,在这短短两个钟头全部消散。
她甚至想不明白,之前为什么会因对来缵莹的厌恶而险些扰乱正常生活。
来缵烨跟苏慎渊只有两年的交情,但仅凭这两年对苏慎渊的了解,就足令奚午蔓的内心产生极大的喜悦。
奚午蔓知道,要想了解一个人,最好是跟那个人相处,比起问一个只认识他两年的人,很多问题,直接问他本人更好。
但是,她就是有这么扭捏,宁愿自己在心里猜,也不会直接问苏慎渊。
就像她宁愿对帮助她了解苏慎渊的来缵烨表达喜欢,也不愿当着苏慎渊的面表现。
这顿晚餐,她可太喜欢来缵烨了,并且直接这样对来缵烨说:“我可太喜欢你了。”
来缵烨浅浅笑着,用沉默作答。
奚午蔓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出他的无奈,但她没有,所以她认为,来缵烨也很高兴。
奚午蔓很高兴地送来缵烨回到住所,然后才打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她和两位社会学学者租了一栋农舍,在离市区很近的乡下。
院墙并不很高,墙上爬满绿油油的藤蔓,各色蔷薇相继盛开。
听说,这里一年十二个月都有花开。
奚午蔓没机会验证,不过她并不怀疑,毕竟,这里没有冬季,也不会落雪。
她的卧室在二楼西北角,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占了整面墙的上四分之三,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北斗星。
玻璃是蓝色的,从屋里隔着玻璃看窗外的天空或远处的大海,总比实际的漂亮很多。
但这玻璃不适合黄昏时分,尤其当太阳的光线恰到好处地呈出粉色,玻璃的蓝会将黄昏时的浪漫破坏得彻底。
白炽灯亮起,外面就是一片深黑,玻璃为那夜色蒙上一层深蓝的滤镜。
光在玻璃上流动时,蓝黑就与某个深度的海水如出一辙。
有那片蓝黑作衬,浅红与粉绿相间的窗帘随风动时,恰如盛夏的荷花与荷叶在水面摇摆。
玻璃中,奚午蔓的黑色长裙也如遭风吹的花叶一样摇摆。
她哼着欢快的小曲,站到窗边,稍稍打开窗,让凉风吹散她浑身的灼热,以使脑子更为清醒。
然后她慢慢扣下圆形火漆印,尽量不损坏它,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封手写信。
那是一封汉字写的信,内容简短,只交代卡里有五千万、她可以随意支配,落款用草书写着“苏慎渊”三个字。
她看着他的签名,高兴得在屋里跳来跳去。完全是一只激动的小袋鼠。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是跳累了,还是实在承受不住心头的重量,她往后一倒,睁大眼睛平躺在床上,双手把信纸按在胸口。
桑拿板吊顶是阳光下沙滩一样的颜色,整间屋子都被沙子覆盖。
她闻到夏日午后阳光的气息,夹杂着汽水的咸与红木香的甜蜜。那来自远方的城市。
她期冀着,如果有他笔迹的信纸能细数她的心跳,如果信纸会将她的思念传到他的梦里。
他会知道,这五月下旬的深夜,在c国南方的海岸,涌入这间十二平卧室的,有微凉的风与漫天的星。
激动过后,是深深的失落。
她希望他真的在身边,她希望她真切触碰到他,而不仅是一封来自他的手写信。
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终却只从包里摸出钢笔,在信纸的背面用法文写下——
「如果真的有神司过,我早该被判了死刑。
呼唤你的姓名,就是我此生所作最大的恶。」
墨干得很快,黑色的墨迹上映着月光一样的色泽。
视线与纸张达成某个角度,便完全看不清纸上蔷薇一样绽放的手写体。
那是一片朦胧的月色,是沉寂于光与影交界处的言语。
她祈祷着,如果他的梦中没有她,那么,请摩耳甫斯化成他到她的梦里。
她祈祷着入睡。
很遗憾,她的梦里有黑色的雨,有发霉的橙子,有幽暗的橘光,有奚午承别墅花园里红色的山茶花,也有三爷爷那张溶于浓雾的脸。
没有他。
没有他。
没有摩耳甫斯,没有掌梦的神。
她静静躺在床上,只转动眼珠。
窗边桌面的信纸躺在那里,清晨的风轻轻吹卷没被钢笔压住的两个角。
信纸在轻声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