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明明有心上人，却求帝后下旨，让我做太子妃。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举办宫宴，遍邀群臣命妇来宣告这一喜事。
「孤要让他们都认认，未来的太子妃。」
谁知宴席过半，竟有侍卫持刀刺杀太子。
我尚且还在惊吓中，却见那侍卫抬起头一脸深情的看着我。
「绾绾，对不起，我没能杀掉太子，辜负了你的信任。」
「夫妻一场，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1.
此话一出，满座寂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听到了这个悖逆狂妄之人说的话。
他说他刺杀太子是我授意。
他说他与我乃是夫妻。
我心下一凛，绾绾乃是我的乳名，鲜少有人知晓，他是如何得知。
看着那陌生男人深情款款的样子，我更是觉得无比荒谬和恶心。
直到他毫不犹豫将剑一横，利落的割向脖颈，鲜红的血大股冒了出来。
方才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已经重重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只是他死不瞑目，脸上还绽着幸福的微笑。
那笑越看越诡异。
明明正是融融春日，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一个局，有人要害我！
我闭了闭眼，努力稳住心态。
看着高座上神色不明的皇帝，我顾不得鬓发凌乱，疾步上前跪下，声音清正端方。
「皇上容禀，臣女并不认识此人。所谓与他有私情，指使他行刺太子更是无稽之谈。定是这贼人受人指使攀污臣女。」
「宫禁森严，此人却能浑水摸鱼假装宫中侍卫刺杀太子，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做到，应当还有同谋。却不知这些人潜伏在宫中何处，是何目的，亦不知下一次他们又要刺杀谁。」
「为保皇家安危，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雁过留痕，即便他死了，宫里的锦衣卫、内廷监也能搜到蛛丝马迹，找出幕后之人。
皇上冰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紧紧地盯着我，一直沉默不语，似在审视着我。
我攥紧衣袖，巨大的压力让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天子不怒自威，一怒则伏尸百万。
我和王家人的命，全在他的手上。
片刻，紧张的氛围淡了下来，皇上的神色有所松动，我的话在理，他听进去了。
是啊，我出身百年世族王家，先祖是随开国皇帝四处征战而后受封的一品忠勇公。
这些年来，王家可谓是蒸蒸日上，我少年时扬名京都，又是帝后最属意的太子妃。
如今的我荣耀加身，何等尊贵，何至于此呢。
不过是这侍卫以命毁我，暂乱帝王之心。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我到底是成了别人的眼中刺了。
只不过那人想要拖我下水，也该想想此举是否也是对皇帝的挑衅。
皇上神色严肃，他一挥手，掌印太监陆淮便躬身听命。
「此事交由你来办，务必将其同伙一网打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好还太子妃清白。」
2.
闻言，我心下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那人在暗我在明，兴许他还有后手，我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由皇上命人去查。
正要起身归位，却有一个人冲出来死死按住我的肩膀。
她大着声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姐，事到如今你还是认了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来人。
却是我的贴身婢女，晓灿。
「你胡说什么？」
「奴婢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一错再错了！」
殿内安静无比，以至于她的声音响彻大殿，字字句句都很清晰。
「皇上！这个侍卫所说句句属实，他与我家小姐早就已经私定终生，二人时常私会，举止亲密。」
「我家小姐不愿与太子成亲，却又舍不下太子妃的名衔好处，便计划让侍卫刺杀太子，届时我家小姐便可以借口为太子守贞洁搬去行宫，既能与侍卫长厢厮守，又能顶着太子妃的光环和荣耀！」
「小姐，你不想与太子成亲，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何必要对太子痛下杀手，一定要了他的命呢！」
她眼含热泪，字字真切，表情无比悔恨，似在后悔当初没有阻拦我。
晓灿自幼来到我身边贴身伺候我，十几年相伴相守，到头来，竟是她在背后捅我一刀。
当真叫人寒心。
可我来不及为此伤怀难过。
因为不远处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有王氏族人都神情严肃，他们一眼不错的看着我，眼里是压不住的焦急。
我亦是心焦万分。
她既敢当众污蔑我，恐怕也早就准备好了伪证。
若等她拿出来，局势只会更加不利。
不如将她送去牢狱，重刑之下，不信撬不开她那张嘴。
我打定主意，才刚开口，又被打断。
「胡言乱语！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攀污太子妃？！」
「来人，将她带下去，杖毙！」
太子脸色阴沉，已然动怒。
大手一挥，便有侍卫钳制住晓灿，要将她带走。
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太子握住我的手，用力的捏了捏。
似乎在说一切交给他就好。
我却看见他竹月色的衣袖上团着一片锈红，那是他的血。
纵然他反应迅速，到底也被那刺客划伤了手臂，他甚至顾不得包扎，便来为我出头。
我心下一暖。
此时此刻，不免有些感动。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晓灿神色慌张，眼看就要被拖下去了，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那侍卫原不敢行此谋逆之举，可小姐借着安排宫宴，趁机将他带进宫来，又为他布置好了逃跑的路线，那张纸条就在侍卫身上，定能搜出来。」
「实在是他爱你入骨，才答应了你，犯下这样砍头的大罪。」
此时此刻，她还不忘强调我与那侍卫的奸情。
陆淮上前一阵寻摸，果然搜出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将字条展开。
待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字时，我差点没站稳。
我师从大家，学的是狂草，常人难以模仿。
可这实在是太像了，恐怕连我自己都要怀疑是否真的写过这张字条。
「事成之后，往落英殿长街跑，我已安排人手接应你。」
3.
这便是幕后主使的后手。
今日他必要置我于死地。
我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却见他面露不屑，冷笑一声。
「一张纸条而已，又能证明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找人仿了太子妃笔迹，用来诬陷她？！」
「太子妃出身名门望族，是最端庄守礼，温和谦逊的一个人，岂容你这贱婢如此污蔑？」
「把这贱婢拖下去！孤不要再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关于太子妃的话。」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御前侍卫大步流星赶来，神色肃穆。
「启禀皇上，臣率队夜巡至落英殿长街时，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威逼恐吓一番，两人俱已招了，称其是奉王大小姐之命，护送一人出宫。」
「只因时辰已到，人却迟迟未来，这才慌了神被臣等发现。现请皇上圣意，如何处置二人。」
冰冷的话语充斥在我耳边，看着眼前太子茫然的神情，我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半。
「臣女冤枉！此事乃是有人陷害！求皇上明察！」
这阴谋像个巨大的网，将我笼罩其中，我四处碰撞妄图找出一条生路。
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恐惧像是一把大手攥紧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
「皇上，臣全族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小女耳濡目染，学的也全是对皇上的效忠和敬畏，无论如何也不敢如此啊！」
「小女自幼懂事，女诫女训更是倒背如流，臣妇愿用项上人头为我的女儿担保。」
父亲和母亲也上前跪下，为我陈情。
随即在场的王氏族人也纷纷上前，山呼冤枉。
更有理性冷静的族人，已经开始分析事情的不合理性。
正当族人说「幕后主使是为了离间君臣」之时，一旁却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便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晓灿神色激动，眼里是藏不住兴奋，她用力伸手指向一旁。
「小姐，你为太子准备的毒酒，却被余姑娘喝下了。」
众人被吸引，齐齐看去。
那余兰君正口吐黑血，面色惨白，已经晕厥了过去。
果然是中毒的征兆。
至此，众人怀疑的目光终于变成了轻蔑和谴责。
太子自嘲笑笑，脸上满是失望，又有些疑惑不解。
「王家姑娘，孤选你做太子妃，对你百般宠爱，予你满门无上荣耀，孤并没有对不起你呀。」
说罢，他飞奔向余兰君，一脸担忧将她抱入怀中，一边高喊宣太医一边匆忙跑向偏殿。
浑身失去力气，我瘫软在地。
败局已定。
「将王家人全部押入大牢，陆淮，你务必要将剩余同党查出，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皇上站起身来，眼神冰冷，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4.
太子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牢里三天了。
三天，足够我想明白很多事了。
「太子殿下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一切，总算得偿所愿了。」
「谁告诉你的？」
我努力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太子。
他今日一袭玄衣滚金边，三千墨发被金龙冠束起，眼如丹凤，面如冠玉。
许是喜事将近，更添三分好颜色。
果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可惜，却是个心如蛇蝎，阴险狡诈的小人。
「听闻太子殿下要娶余兰君了，臣女在此恭贺太子，得偿所愿。」
很难猜吗，谁是直接受益人，谁就是幕后主使。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余兰君，毕竟她才是太子心心念念想要娶的太子妃。
可是在宫宴上安排刺客，买通我的贴身婢女，都不是余兰君这个四品官员的庶女能够做到的。
这样的一场阴谋，一环扣着一环，太子当真是看得起我。
「臣女只是不明白，太子殿下聪慧过人，想娶余兰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不惜毁了臣女的名声，要了臣女的命？」
太子忽然脸色一沉，定定的看着我，眸色晦暗。
「要怪就怪你太爱出风头了。」
「虽然母后已经答应了让兰君做太子妃，可她又总是忍不住念叨，说你这样出身好品行好的人才适合做未来的国母，处处把你跟兰君比。」
「兰君每次从母后那里回来，都要大哭一场，把孤的心都哭疼了。」
「孤视如珍宝，恨不得金屋娇藏的爱人，却因为你而痛苦不已。」
「王氏，难道，你不该死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声如寒霜，咬牙切齿。
像是对我已经忍无可忍。
原来如此啊。
就因为皇上皇后更喜欢我，太子便设下此局，将这么大一盆脏水往我身上泼，让我声名狼藉。
原来真相，如此荒谬。
我闭上眼睛，竭力抑制住心里的悲哀。
「事已至此，但求太子殿下能够饶恕我的家人，不要迁怒于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贬谪罢官也好，逐出京城也罢，好歹留他们一条命。」
纵然我心中悲愤，如今也只能虔诚的哀求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放过我的家人。
刺杀储君，罪同谋逆，不洁之身却得赐封太子妃之殊荣，令天家蒙羞，罪犯欺君辱君。
太子这把玩得大，要折进去的不止一个王令宣，还有整个王家。
太子靠坐在太师椅上，闻言只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显然并不愿意。
我声音急切，语气越发卑微。
「只求太子殿下看在危难关头，我上前为殿下挡刀的情分上，不要对王家人赶尽杀绝。」
纵然那不过是一场戏，我也曾奋不顾身挡在他的身前。
「今日太子为王家脱罪求情，来日王家也会投桃报李，效忠殿下，为殿下所用。」
我极力说服太子，将一切罪过推在我的身上。
保住王家对他而言或许要费些心思，但是只要他做到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太子神色松动，只是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似在沉思。
半晌，他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跟前。
「谋杀储君，此乃大罪，诛你九族都不为过。若要保你族人，又该如何让帝后泄愤呢？」
他眼神玩味，意有所指。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一声。
「除非臣女被处以极刑，方能以儆效尤。」
「只要殿下能从中周旋，保住王氏一族的性命，臣女甘愿受尽一切刑罚。」
太子这才满意一笑，声音透着些愉悦，给了我句忠告。
「王氏，记着这辈子因何而死，下辈子活得平庸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