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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如果一段感情是以欺骗开始,那这段情是否还是真的情?

如果一段感情是以欺骗开始,那这段情是否还是真的情?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错了便是错了,覆水难收。

这世间的情,不只有爱情。

若执迷于爱情,拿什么来偿还亲情?

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使命未完,家仇未报,我宁可手刃那个我曾经最爱的人。

哪怕,我也痛彻心扉。

1

我是妖界最清闲自在的小公主。

一千年前仙妖大战中父王殒身,却也重创仙界,换来千年休战。

彼时怀有身孕的母后临危受命,执掌妖界,姐姐若离和大将军幽然辅佐母后,妖界秩序井然,逐渐恢复生机。

如今,我躺在妖宫外的红蕊树下,片片花瓣纷纷落在我身上。

我伸出手,捻起一朵花,花瓣如雪般白,花蕊似火样红,强烈的对比散发出令人惊异的美丽。

我问旁边的侍女:“小夭,咱们妖界不是一直传闻,待红蕊树花开千朵,妖界便会真正振兴,可这么多年了,红蕊树每年只开九百九十九朵花,什么时候才能开一千朵呢?”

小夭自然也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在母后、姐姐和幽然哥哥的保护下,我的生活无忧无虑,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却不知道,那残酷的、碾压一切的命运的齿轮已开始转动。

等到我明白他们为了给我、给妖界的子民安宁幸福的生活付出了多少代价,却已为时太晚,再也回不去了。

2

转折发生在我九百九十九岁生辰的前五日。

母后说九百九十九意味着长长久久,要为我举办一个大型的生辰宴会,为此她日日忙碌,我却闲极无聊,想出去转一转。

我来到妖界的出入口,那里有一层厚厚的结界,由历代妖王妖后进行加固。

我咬破手指,随着血液涌出,双手翻飞结出阵法,冲着那入口处喝一声:“破!”

只见结界缓缓露出一线,我极快地踏步而出。

自从知道利用王族的血液结阵可出入结界后,我便将阵法练得极熟,虽被母后发现过多次,也惩戒过多次,但我还是瞅准机会出去,只因外面有一处我颇为喜欢的地方。

那里靠近妖界,丝丝妖气外溢,数千年来逐渐衍生出一个灵气之地,无人打扰,清净安宁。

我在树间奔跑,不知不觉跳起欢快的舞蹈,落英缤纷,仿佛在为我助兴,我真开心。

跳着跳着,却突然觉得旁边似有人在盯着我看。

我一激灵,朝那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靠在树旁,衣着虽朴素,浑身却散发出高贵的气质。

我看向他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震,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

我讷讷地问:“你是谁?”

他说自己是一个道士,有凶兽在人间作恶,追踪至此却不见其踪影,猜测此处或者妖界便是那凶兽的老巢。

“我来此处多次,从未见过什么凶兽,或许它跑向了别处。”

“你是妖族之人吗?听闻妖界结界极强,你竟能随意出入?”

“当然,”我想在他面前炫耀,想说我可是妖界小公主,可又隐约觉得身份不能随意被人知晓,便说:“我有时奉命外出办事,出来过。”

他笑言:“原来如此。”

这一笑,却让我有些发痴,他的眼睛弯成月牙状,里面的星河像要跃出,薄而坚毅的嘴唇也因这轻笑有了温度。

我想说些什么,忽觉四周灵力动荡,各处物体漂移不定,天地仿若坍塌。

我脚下不稳,下意识抓住他左臂,他眉头微皱,右手手掌中变幻出一把紫色长剑,向空中劈了几下。

动荡短暂地停了,他却突然停下,向我道:“怎么回事?你不会妖法吗?现在怎么办?”

我后悔没好好学法术,但现在来不及了,在动荡中我和他一起跌倒,随着莫名的力道而翻滚不休,我渐渐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渐停,我睁开眼,只见我们落在了一处河岸边。

天边晕染着一片红霞,他蹲在河边,手里举着一条烤鱼,冲我说:“醒啦?来吃鱼。”

天光投射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俊朗的眉目显得那么温柔。

我撑起身子正要过去,却感觉手腕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许是翻滚中被物体划伤,腕上渗出一串血珠。

不愿让他看到我的笨拙和狼狈,我抬手在衣裙上胡乱蹭了两下,便向他走去。

他笑言:“我发现这河里的鱼颇有灵气,烤来给你吃。”

鱼很香,我也确实饿了,道了声谢,边吃边问:“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他思考了下:“也许是此处位于妖界边缘,灵气不够纯正,导致四周气流紊乱,不必太过担心。”

又道:“我们是朋友,不用言谢。”

“朋友?”我有些疑惑。

“是啊,”他说:“我们算是共患难的朋友吧?”

“当然!”

我有些兴奋,“朋友”二字与我来说十分新鲜,长久以来,我的生活虽说无忧无虑,可周围只有母后、姐姐、幽然哥哥和小夭他们,要么是亲人,要么是婢女,实在没什么像样的朋友。

只是一想到母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在外面已待了很长时间,便想要赶紧回去。

可是凝目四顾,我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他也看了一会儿,朝东南方向指去:“要回家吗?应该在那里,不如我送你吧?”

我跟着他向前走去,一路上,微风吹拂,他的白色衣衫和我的红色裙摆不时碰撞在一起,我低头看着,突然感到那么的开心幸福。

只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没过多久,我们就已到了妖界的出入口。

我有些抱歉:“未得允许,我不能私自带人进来。”

他的眼神似有一丝遗憾:“我明白,你安全到家就好。”

我想了想:“五日后是我的生辰,你可以在河边等我吗?”

他眼睛一亮:“好啊。”

我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法阵,妖界大门便显现出来。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说话要算数。”

我点点头,一直到宫内,脑中还浮现着他的面容。

忽地又想起,我们竟然连姓名都未相互告知。

不过不急,等生辰那日,我要告诉他我叫若欢。

我要告诉他,我便是妖界的小公主,大家都十分爱我,我有很多亲人,现在还有了他这个朋友,真是开心。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他说。

3

五天时间过得可真慢。

我眼巴巴数着,终于到了生辰这日早上,母后和姐姐为我穿上了一件火红的新裙,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像红蕊树的花蕊,热烈而明媚。

她们帮我挽起头发,插上发簪,我朝镜中望去,少女亭亭玉立。

母后夸道:“若欢长大了,更漂亮了。”

我伏在母后怀中,撒娇地说:“再大也是母后的女儿。”

然后问母后午宴中都有哪些人会来,有什么好吃的。

母后告诉我,因为妖界好久没有盛大的活动,所以借我生辰宴这次机会,主席上大将军幽然麾下的八大战将都会过来,另外还安排了副席,一些立过战功、受过封赏的将士也在邀请之列。

开宴的时刻就要到了,母后和姐姐拉起我的手,一起往宴席而去。

母后带着我在最高位上坐定,姐姐坐在略下首,她先举起酒杯,向我祝贺:“愿若欢年年如今日,快乐安康。”

我举杯饮尽:“愿姐姐也快乐安康。”

幽然哥哥站起来:“祝公主千秋万载,顺心如意。”

我答:“谢谢,”然后眨眨眼:“也祝幽然哥哥和姐姐顺心如意。”

姐姐的脸泛起红晕:“你这小鬼头。”

我还欲打趣,忽然一支羽箭挟着劲风从殿外激射而来。

幽然哥哥纵身抓住,厉喝道:“什么人?!”

却见一员小将冲进来,喊道:“报大将军,仙界派出近万天兵,已突破结界,正往大殿而来。”

母后立起来:“怎么可能,他们怎么能毫无声息突破结界?”

但现在不是解疑的时候,幽然哥哥和姐姐已带领将士们冲出去,母后欲让我留在殿中,但我哪里待得住。

只见殿外站着一个身披银甲,头带银盔的仙界将军,他的口鼻都在头盔之内,虽然话语听起来有些发闷,却还是字字清晰:“吾乃仙界太子玄齐,妖界之人速速受死!”

说话间他已飞身而来,幽然哥哥护住母后、姐姐和我,八大将围住玄齐。

那玄齐却并未落于下风,似乎只是顷刻之间,他疾速挥出两掌,震飞了大将寂风和落云。

然后脱离了包围圈,双手结印,只见一张紫色的大网现于空中,缓缓下降。

幽然哥哥面色一变:“玄齐居然学会了仙界失传已久的紫域光牢,我真是小看了他。”

他向玄齐冲去,那紫域光牢却突然收紧,将幽然哥哥罩住。

母后和姐姐各挥出一掌打向玄齐,他闪身避开,却听得殿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妖界将士且战且退,仙界之人已杀入殿外院中。

猝不及防之中,妖界将士纷纷倒下。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我还未从幸福中缓过神来,就目睹如此惨烈的战事,只觉得身体抖动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见玄齐以极快的速度飞至母亲身前,手中现出一把紫色宝剑,直指母后。

有什么记忆现于脑中,我还来不及思考,只是不由自主地挡在母后身前:“不要伤害母后!”

抬头却正对上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啊,是他!

他见到我也愣了一下。

但剑却未停歇。

母后把我推到一边,就这么慢了一下,剑尖刺入母亲左肩。

只见丝丝灵气从肩头伤口溢出,这剑的杀伤力竟如此之大。

母亲冷笑了下:“早听说玄齐天赋异禀,想不到居然获得了上古神剑‘鸿渊’,还真是有备而来。”

她抬起手欲向玄齐攻去,却发现左臂竟然抬不起来。

玄齐道:“鸿渊是神剑,更是妖族的克星,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千年前仙界战神造出此剑,在那场仙妖大战中,父王便殒身于此剑。

此时恨从心中来,我欲上前,却被母后挥退。

幽然哥哥望见这边情况,大喝一声,浑身暴涨出数丈光芒,终于脱出了紫域光牢,却无奈仙界士兵太多,一时过不来。

母后突然大声说:“若离、幽然,今日已是生死存亡之时,记住我对你们的嘱托,保护好若欢!”

我想说,我不要保护,我要和亲人们生死在一起。

却只见姐姐和幽然哥哥且战且走,渐渐来至母后身边。

母后凝聚起浑身力量,重重拍出一掌,把玄齐震开数丈,而后迅速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冲姐姐道:“你们带若欢走!”

同时向我身上打入一道符咒,我不知那是什么,也没工夫去管。

“不,我不要!”我大喊。

姐姐和幽然哥哥已带我迅速朝法阵飞去。

在最后的一刹那,我看到玄齐手执鸿渊,朝母后刺去,我一阵心神激荡,刹那间想明白了好多事。

原来他一直在骗我。

从发现我是妖界之人就想利用我,所以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隐藏自己的宝剑。

发现我用血居然能开结界,便攥住我的手腕,取到了血。

他猜到了我身份不凡,在我生辰这天突然袭击,因为将领们都在殿中参与宴饮,他们击败护卫结界的妖军变得十分容易。

而又因为将领们脱离了军队,孤掌难鸣,他们利用己方人多将妖族骨干力量一举击败。

虽然这里漏洞颇多,但他胆大心细又灵力高强,居然办成了。

我吐出一口血,我好恨,好恨,我要找他报仇,他杀了妖界这么多人,我要杀入仙界!

所想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我只觉法阵突然一阵晃动,定是开启法阵的母后有难!

我想挣扎,却脱开了姐姐的手,晕了过去。

4

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落在了一条河边。

我头脑一阵恍惚,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觉得头很痛,脑中只有一句话——“你们带若欢走!”

若欢是谁?是我么?我要做什么?

对,我好像要去仙界,去仙界做什么呢?

想不通,莫不是我同仙界有什么联系?

我走走停停,浑浑噩噩,路边遇到一个老大娘,她问我:“闺女,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我说:“我想去仙界。”

她呆了一下:“仙界,那不是仙人们的住所吗?那是咱们凡人能去的地方吗?”

她上下打量我几眼:“你有家人吗?可是跟家人走散了?”

家人?我一想便一阵头痛,而且这里是凡间吗?我不由得捂住了头。

大娘看我的样子,拉住我的手:“不如先去我家吧,先吃点饭。”

“不,”我抬头,“我要去仙界。”

“哎呀,你这闺女咋这么倔,去仙界,我可不知道咋去,这样吧,再往前走三十里地,有一座明月观,我听说那里有修仙的道士,你可以去问问。”

我谢过大娘,走了近一日,见到前面有一座大山,山上建有一片房屋,灰瓦白墙,十分肃静,这就是明月观吗?

正要向山上走,道旁忽然现出两人:“敢问姑娘,可是要上山?”

我说:“我想寻求上仙界的方法。”

两人道:“我等日日修炼,尚且不能窥得成仙的法门,姑娘要找上仙界的法子,恐怕是无能为力。”

正说着,旁边忽然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小丫头要上仙界,口气倒是不小。”

我扭头看去,只见一须发皆白的长者,腰间佩戴一枚玉牌,上刻“静航”二字。

那两人一脸惊愕,深深下拜:“参见静航真人。”

我问:“你能带我去仙界?”

那静航真人道:“我本云游在外,近日突然算出一有缘人将到访,便急急回来,想必有缘人便是你这小丫头了。”

他凝目注视我半响,只道:“奇怪。”

“奇怪什么?”

“你身上隐隐似有灵气,但是仙是妖,我竟看不出。你从何处来?家在哪里?”

“我一想便觉头痛。”

“既如此,那便不要再想了,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想起那句“你们带若欢走!”

我只记得这一个名字,便说:“我叫若欢。”

“好,若欢,你我既是有缘,便随我上山修炼吧。”

“你能带我去仙界吗?”

“一切随缘而定,顺其自然。”

我一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随他而去。

耳听得山下那两人说道:“想不到这姑娘竟有如此机缘,能跟随静航真人。”

“是啊,听说真人一直在外云游,百年间都没回过明月观,今日你我能见到,真是三生有幸。”

静航真人收了我做弟子,但他喜好清净,我与其他弟子接触较少,日子简单而平静。

只见静航真人发过一回怒。

那时我听说仙妖展开大战,妖界王后战死,将士死亡殆尽,部分妖族逃至人间,各处修仙之人正打着除妖卫道的旗号搜寻并剿灭妖族。

但当静航真人听说自己的门派也要除妖卫道的时候,罕见地发了怒。

他将掌门和几名长老叫来,问道:“我派的宗旨是什么?你们可还记得?”

掌门冲静航真人一揖到地,说道:“是守正击浊,扞卫道法。”

“何谓守正击浊?何谓正?何谓浊?”

掌门沉默了一下,道:“真人,现如今妖族四散逃逸,作乱人间,正是浊。”

“错,我们应该扞卫的是天地间自然的运行法则。

天地初开,孕育出仙、魔、妖、人四族,四族皆是感应天地灵气而生,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只不过仙有仙法,魔有魔力,妖有妖术,而人只会运用工具,逐渐沦为弱势一方。

仙、魔、妖三族大战数次,仙族略占上筹,世人慕强,便一直觉得仙是正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妖、魔便是祸害,做什么都错。

其实不然,仙、魔、妖、人遵循各自的道,互不干涉,方才能组成天地大道。

天地大道只论善恶,不论仙、魔、妖、人,只要其不欺凌他人,不干预正法,便是善,反之,即使是仙人,如若为了一己私欲而作恶,也依然有理由诛之。

妖界已平静千年,现因仙族追杀而不得已逃亡人间,你说他们在人间作乱,可有证据,还是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妖,便认为他们在作乱?”

掌门已是一头汗:“我并未查证。”

“那你便去查证,助善除恶,守正击浊,不然,仙妖在人间互战,最后人间怕是要沦为炼狱。”

掌门又是拱手一揖,带着长老们去了。

我觉得真人的解释很是新鲜,是啊,如果仙、魔、妖、人都在自己的世界中发展,道并行而不相悖,那不是挺好的吗?

但我并未深究这个问题,我还是先练好本领,去仙界找寻自己才是我的道。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师傅改进了修习规则,但近来却总觉得遇到瓶颈,无甚长进。

向师傅询问,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说我体内似有一道禁制,阻碍了修习,他想破除,但这禁制十分强大,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

既然如此,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在修习的同时更加侧重于剑法的练习,这也算是另辟蹊径吧。

5

转眼间来到白云观已是半年有余,一日师傅回来时带回一个少年,我抬头一看,却猛地觉得头剧烈一痛,几乎立身不稳,那少年反应很快地托住我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待头痛过去,我才能仔细看那少年,只见他长身玉立,眉目英挺,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异常而又脉脉含情,让人见之忘俗,竟是这样好看的人,可我为什么一见他便觉头痛呢?

我问他:“你我可曾见过?”

那少年道:“师姐观之可亲,之前却无缘认识。”

“师姐?”

师傅笑道:“我看你们俩也算是有缘,若欢,这是韩冉,我也不知你们的具体年岁,先来后到,你是师姐,他是师弟,以后你们便在一起修行吧。”

按照师傅的吩咐,我带着韩冉来到他的房间,见他随身只带着一个单薄的小布包,便说:“我就在你隔壁,你要有什么需要便找我,好歹我也比你早来了半年。”

韩冉道:“是,多谢师姐照拂。”

说实在的,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师傅这里素日冷清,突然来了这样好看的一个少年,可以和我一起修行,而且我还可以尝尝当师姐的感觉,一时之间很是兴奋。

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韩冉这人,简直不需要照顾,他事事都能安排妥帖。

韩冉刚来第二日,我早上起床到院中,见他已经开始练习剑法,一招一式颇有法度。他身材劲瘦,出手大开大合,身法却又矫健灵巧,配上白云观窄腰宽袖的弟子服,倒很有些仙姿。

我起了好胜心,和他一起练起来,半个时辰下来,我已微微有些出汗,便收了剑,韩冉也收了剑,对我道:“师姐,我备好了茶水,在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树下小石桌上茶壶、茶碗一应俱全,待坐定后,韩冉为我倒好茶,我一口饮尽,茶水温度正好,入口微苦却又带着甘甜,恰到好处地驱散了练功的热气和疲累。不由地冲他笑道:“你想得可真周到。”

想起他的身法,又问道:“你跟随师傅之前曾在别处学艺吗?”

韩冉道:“之前的事我记不清了,我最早在栖霞观跟随清月道长修习,恰逢师傅有一日去栖霞观找清月道长下棋,见我有些根骨,清月道长也想让我的修为更进一步,便让师傅带我来了明月观。”

“你也失忆了?”我有些惊讶。

“什么叫我也失忆了?师姐你也是这样吗?”

“是啊,不过没关系,师傅说有缘自会明白一切。”

韩冉道:“是,万事随缘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都是我和韩冉在修习,却没见到师傅,我问韩冉:“师傅呢?”

韩冉道:“听说仙族和妖族余部在墨岩山一带激战,导致山石崩塌,海水上涌,周边村落一些百姓因此受灾,师傅赶过去救灾了。“

我道:”仙族和妖族战来战去,也不知为着什么,仙族不是以拯救世人为己任吗?因为大战导致百姓受难,这也是仙族应为的事情吗?

韩冉道:“可能目前仙族的第一要务是诛杀妖族吧。自古仙妖不两立,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可一时也难以反驳,提起仙族,想到自己本是要去仙界,既然仙族现在在人间出现,我何不也去墨岩山呢?或许能找到和自己身世相关的线索呢。

我把想法跟韩冉说了,他说:“师傅不是让咱们在观里修行,不能随意外出吗?”

我说:“是我要去,师傅回来你帮我解释一下就好。”

韩冉想了想道:“那也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可以保护你。”

我愣了一下,自我失忆以来,其实一直在寻找恢复记忆的方法,除了知道自己想去仙界外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心里非常孤单、难过。师傅虽然教我本领,但我一些细微的心思他是难以发觉的。现在突然有人说要保护我,与我同行,我心中很是温暖。

于是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用了些饭,韩冉召唤出一柄剑,便欲御剑往墨岩山去。

我叫道:“等等。”

韩冉奇道:“怎么了师姐?”

我只得道:“我还不会御剑。师傅的修习之法我总不得要领,进展缓慢。“

韩冉微微一笑:“没事,师姐,我来带你吧。”

我跳到他的剑上,他便稳稳地起飞了,飞到高空之中,只见地上的景物变得越来越小,风从耳边经过,让人觉得畅快无比。

不过时间一久,我毕竟功力尚浅,有些支撑不住,便拉住了韩冉的衣服。

韩冉道:“我看下方似有一个市集,咱们下去休息一阵吧。”

这正合我意,到了市集,韩冉找到一个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又吩咐小二给我打来热水,让我歇息一阵。

我二人各自回屋。

我刚打坐调息了一阵,忽听得窗外人声鼎沸,掺杂着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韩冉在外敲门,急切道:“师姐,似乎有妖兽在外面。“

我赶紧开门,和他一同来到街上,只见一头黑色巨兽正在街上奔驰,巨爪一落便能压死一个人。

韩冉迅速奔至妖兽身前,双手结印,顷刻间幻化出一个法阵,向妖兽击去,妖兽猝不及防,歪倒了一下,韩冉持剑进击,与妖兽缠斗在一起。

我也挺剑上前,欲助韩冉一臂之力。

韩冉急道:“师姐你退后!”

他右手持剑,左手奋力一击,那妖兽皮糙肉厚,又有了防备,韩冉打在它身上也没有太大影响,反而一爪朝韩冉抓去,登时韩冉肩头鲜血淋漓。

妖兽又向我攻来,我功力较韩冉更浅,虽勉力抵挡还是被妖兽攻至身前。

不料那妖兽突然停下,鼻子朝我轻嗅几下,忽然眼睛似乎迸发出异彩,围着我绕了几圈,又用头来拱我,却一下把我拱倒了。

我从地上弹起,眼看韩冉受伤,虽有些害怕,还是持剑指向妖兽,那妖兽却冲我“呜呜”低吟,仿佛委屈,又仿佛撒娇。

韩冉道:“它好像认识你。”

我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巨兽,韩冉与我并肩站在一起,欲再向妖兽发起攻击,那妖兽向我走来,见我运力又想刺他,忽然又“呜呜”两声,变成巴掌大小,朝我怀中一扑。

我下意识抱住它,它便用头蹭了蹭我,湿润润的眼睛抬头向我看来。

这巨兽一开始看着凶猛而让人恐惧,现在一下变这么小,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可爱,一时之间无法再下手伤害它。

我求助地看看韩冉,他笑道:“倒不知该怎么处置它了,咱们先带它回客栈吧,免得伤到更多人。”

到了客栈,我把妖兽放到地上,它便往我脚上扑。

我无奈道:“你乖一点,我还有事做。”它才又委委屈屈地趴在床边。

我往盆中倒了点温水,对韩冉道:“把伤口处理下吧。”

他点点头,欲从肩头把衣服褪下来,却不由得“嘶”了一声。

我站起来去帮他,指腹触到他白皙的皮肤,那伤处还在渗血,红白相间,触目惊心,又有些妖娆,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忙拿出一条干净帕子,在水中浸湿,拧掉多余水分,递给他道:“先清洗下。”

幸好他还有一条胳膊能活动,待他把伤处擦净,我又把药递给他,他自己上好了药,拉上衣服。

那衣服肩头处已经破了,我犹豫了一下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吧。”

韩冉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不用了师姐。”

我说:“那可不成,咱们没带什么多余的衣服,你这衣服不缝破处会越来越大。”

韩冉又看了看我,然后坐到床上,道:“那……那就这样穿着衣服缝吧。”

这样也好,我向店家要来针线,站在他身边缝起来,我的技术并不怎么好,但好歹能把破处缝住,缝好后,我发现忘了要剪刀,便低头将线咬断,只见韩冉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红,我也有些不自在。

幸好这时妖兽又过来蹭我,韩冉道:“它跟你很亲呢,咱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它的毛色漆黑如墨,咱们叫它’墨墨’吧。”又向妖兽道:“行吗墨墨?”

墨墨转了个圈,显然是很欢喜。

我和韩冉商量了下,此处与苍岩山已相距不远,便决定休息一夜,明日再行。

墨墨跟我回屋,在我身侧安稳地睡了一夜。

6

天亮后,我们随意用了些饭,韩冉召唤出剑,喊道:“师姐,上来吧。”

墨墨却扯了下我的裙摆,只见他又变成了之前的庞大身躯,冲我伏下身子,看着它的期待眼神,我只得上了墨墨的背。

韩冉失笑道:“走吧。”

没有了我在后面,韩冉御剑快了些,墨墨更是又稳又快,我们在下午便到了苍岩山。

苍岩山已是一片荒凉,远远望去,只见前方两军对垒,韩冉指给我看:“那就是仙妖两方。”

我忙往仙族一方看去,对他们并没什么特殊印象。又往妖族看去,只见领军的是一男一女,女的一身红衣,眉目清朗,挺拔有致,男的高大强健,神采奕奕,正看时,那女子往我这方一望,面上突然一喜,好似要开口唤我。

这时突然听到师傅叫我们:“若欢、韩冉!。”

我往旁边一看,可不正是师傅,忙拍了拍墨墨,往师傅那里奔去,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拽了一下女子的手臂,女子定了定神,不再理我,重回对阵状态。

到了师傅那里,墨墨又变为小小的一团,扑到我怀里。

师傅惊讶道:“这好像是只妖兽?怎么跟你如此熟悉?”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管他叫墨墨。他很听话。”

墨墨往我身上蹭了蹭。

师傅道:“也罢,先不提这个。我一开始想你二人年纪尚小,想不到倒有勇气来这仙妖战场。既然来了,你们和我一起去安置百姓吧。”

我们来到苍岩山旁的涌雀镇,曾经这里草木茂盛,鸟雀众多,百姓安居乐业,如今鸟雀受惊飞走,百姓们的房屋因仙妖大战而受损,还有的百姓也受了伤。许多同门已到此,正在帮助百姓修葺房屋,治疗伤处。

师傅叹道:“世人皆道神仙好,觉得神仙充满怜悯、博爱之心,或是觉得当神仙能够长生不老,企图修炼成仙,可你们看现在的世道,上一次仙妖大战后,仙族和妖族的精锐凋零,千年来,仙族和妖族休养生息,哪里管过多少人间,待休息够了,又开始新的仙妖大战,凡人在这些战役中永远是弱小的,不被怜悯的。”

韩冉道:“还好有师傅您这样的人来照顾苍生。”

师傅道:“我辈的力量还是不够,太弱小,只能救一个是一个吧。但愿仙妖大战能够早日平息,让这世间恢复和平有序。”

韩冉道:“很难。除非仙妖两界出现强有力的领导者,达成协议。”

师傅叹道:“也罢。我们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再说。”

我和韩冉便和同门一起参与到救治伤民的队伍中。

劳累了一天,很是疲惫,晚上回到客栈,我倒头便睡着了。

半夜时,却听到墨墨在低声“呜呜”叫唤,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敲窗的声音。

我疑惑道:“谁?”

只见窗户被推开,那人急切地跳入屋内,冲我道:“若欢,我可找到你了。”

我定睛一看,是白日所见的那妖族女子。

那女子道:“我是若离啊,是你的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摇摇头,我竟是妖族之人吗?

那女子想了想道:“应该是母后在你体内种下禁制的原因,这禁制能抑制住你身上的妖气,却也能隐去你的记忆,母后可能是不想让你报仇,让你忘记一切。”

我问她:“我是妖族之人吗?”不知怎地,虽然不知她话里的真假,对她却有一种亲近之情,我说:“我一直想去仙界,我还以为自己和仙界有什么瓜葛。”

她说:“你和仙界能有什么瓜葛?如今这里是仙妖大战的主战场,危机重重,你跟我走吧,我保护你。“

我说:“可我并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我要和师傅在一起。”

她说:“你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你看这小妖兽和你在一起就是证明,它从不和妖族以外的人接触。”

我低头看:“是墨墨吗?”

墨墨“呜呜”叫着,冲我点了点头。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窗外有人道:“静航来了。”

她说:“我没逼你相认,毕竟现在也没人能认出你。你可以先思考下我说的话,再看看能不能回忆出什么事。”

然后从窗口翻了出去,我望去,外面正是白天和她一起战斗的男子,二人身法利落,顷刻间便已到了远处。

师傅这时也来到我门外,他敲了两下门,问:“若欢,你还好吗?“

我定定神说:“我没事,一切都好。”

师傅沉默了一下:“你早点休息。”便回去了。

7

第二日却听说仙族的大将萧岸造访,是想借师傅的法器玉清鼎。

这鼎有治愈伤病之效,想是仙族的人伤亡不少,想借此治疗。师傅却并不想借,因为有更多的百姓需要它,这几日师傅已用此鼎治愈了很多人。

我跑到师傅那里,屋里已有对峙之意。

萧岸道:“静航真人,你们都是修仙之人,如今仙界有暂有不顺之处,倘若你把玉清鼎借出来,对以后成仙定是大有益处。”

师傅道:“仙族疗伤圣药何其多,纵然没有玉清鼎,也不过是伤病好的慢一些罢了,可是那些因仙妖大战而受重伤的凡人,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所以,等我救助完凡人,才能借给仙界。”

萧岸道:“你不向着仙界,怎么还跟凡人站到一起了?”

师傅道:“修仙修的是身也是心,修的是心怀天下苍生之心,修得长生不老之身也是为了能更好地救助天下苍生,这是我的初心,跟凡人站到一起有什么错?”

萧岸怒道:“如此,你可是不识抬举了?”

师傅一挥袖子:“正是如此,送客!”

岂料那萧岸却一掌向师傅挥来,到底是仙界神将,掌中隐挟风雷之势,让人不觉心生恐惧。

师傅却毫不畏惧,回掌迎上萧岸掌风。

两人掌力相接,萧岸踉跄后退两步,师傅却吐出一口鲜血。

我急得不行,奈何自己功力不行,忙叫墨墨:“快帮帮师傅。”

墨墨变回原来的巨大样子,朝萧岸攻去。

萧岸道:“你们居然还养着妖兽!看来真是留你们不得了!“

他和手下的仙族士兵更不容情,向我们攻来。

由于很多同门都在镇上救助百姓,师傅这里的人员较少,一时之间处于颓势。

师傅边与萧岸交战,边吩咐我道:“若欢,你骑上墨墨,去找其他师兄来支援!”

我叫上墨墨,墨墨带我飞到空中,已有仙人控制住去路,墨墨张嘴喷出一股黑气,为首的几人当即昏死过去,剩下的人便朝我攻来,我法力太差,没几下便显得左支右绌,墨墨带着我奋力前行,又扑倒了几人。

眼看已到了镇上的医馆,几位师兄正在那里和医师们一同救人,背后突然有一个仙人一掌向我拍来,正中后心,我感到喉中一甜,从墨墨背上跌落,墨墨想来抓住我,医馆门内已冲出一人,纵跃上来,接住了我。

我一看,正是韩冉,想对她说话,血却先于言语涌出。

他急道:“若欢,你怎么样?”

墨墨一掌把后面的仙人拍晕,也落到旁边看着我。

我努力咽下血,说:“我没事,师傅正与萧岸交战,咱们快叫上师兄们过去。”

师兄们此时都已过来,听闻此言,立即御剑而行。

大师兄喊道:“你二人功力尚浅,韩冉,留在这里照顾师妹!”

我挣扎道:“不行,咱们也过去。”

韩冉说:“可是,你……”

我打断他:“墨墨,带我们走。”

墨墨起身带上我们,很快来到了客栈,师兄们和仙族士兵已战做一团。

我派虽都是修仙之人,但和真正的仙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

我正想下去相帮,韩冉把我按在墨墨身上,伸手召出一把紫色长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剑,只见那剑寒光四射,冷意瞬间传遍四方,韩冉持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萧岸击去。

萧岸仓促之间,接得数招,待看清那剑的样子后,不由得惊道:“是你!”

韩冉并不答萧岸的话,招招进逼,萧岸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挥手道:“且慢,今日之事到此结束。”

说罢,带着仙人们迅速离开,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大师兄气道:“说打就打,说走就走。”

我们赶紧去看师傅,还好师傅只是气息有些不稳,未受严重伤害,师傅又问起我们的情况,有五名师兄伤势较重,被扶下去救治。其余师兄虽都有伤,但所幸不算严重。

师傅吩咐大家都去歇息一会儿,大师兄走之前看了韩冉一眼:“原来你这么强。”

韩冉只是一笑。

看到大家都没事,我觉得身上一软,往下倒去,韩冉扶住了我,师傅也过来,探了探我的脉象,道:“快扶若欢到床上。”

我躺下来,师傅取出玉清鼎,催动法力,那玉清鼎悬在我身子上方,散发出悠悠白光,如月光般柔美舒适,我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半夜,我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往旁边一看,是韩冉,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听到我这里的动静,他睁开眼,喜道:“若……师姐,你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活动一下,冲他笑道:“好多啦。”

他说:“你饿吗?我去给你煮点面。”

我感觉还真是有点饿,便说:“那麻烦你了。”

韩冉刚去,我便听到窗户响动,扭头一看,又是昨日那妖族女子。

她奔到床边:“若欢,你怎么样了?”

又拿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快把这个服下。”

我说:“不要。”

她眼睛睁大:“你还是不信我。”又想了想,“也是,你毕竟还没有想起以前的种种。”

我说:“你真的叫若离,我叫若欢,我们是姐妹?”

她说:“当然。”

我说:“那你给我讲讲我到底是谁?我还有哪些亲人?我为什么总想着上仙界?”

她说:“你是我们妖族的小公主,我们的亲人……你现在的亲人有我,有幽然,就是和我一起战斗的那位将军,你想上仙界,是因为仙界太子带人屠杀妖族,我猜你是想复仇。不过若欢,你功力尚浅,复仇的事不要多想,有我和幽然在呢。“

我说:“为什么我法力这么弱呢?好像怎么练都不行。”

她说:“我曾问过母后,母后没说什么,我想可能是你先天体质问题吧。不过不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我已经有些相信她是我的姐姐了,说道:“你们一直都这么保护我吗?”

她说:“当然,你永远是妖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我又问:“那母后呢?”

她沉默下,语气有些哽咽:“在与仙族太子的那一战中战亡了。”

我又想到了意识深处的那个声音,可能,那便是我的母亲吧。虽然我忘了之前的事,但想到母亲已不再世,心中难免怅然。

若离说:“现在仙妖大战,到处纷纷乱乱,你跟我们走吧,也好保护你。”

我说:“可是我真的不想走,现在师傅和众多同门受了伤,他们都需要照顾,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若离点点头:“也罢,不过说起你师傅,听说他和萧岸交战时,有一个叫韩冉的少年把萧岸打退了,就是刚才在你屋里那个人吗?”

我说:“是啊。”

若离思索道:“倒是英雄出少年,不过一个凡人少年,竟有与萧岸交战的实力吗?你可知他的出身?”

我说:“他好似也忘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若离道:“他好像对你挺关心?”

我有点不好意思:“他是我师弟嘛。”

若离道:“你师傅和韩冉法力再强,毕竟也是凡人之躯,还未修成仙人,对你的保护也有限。况且韩冉这个人身份成谜,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还是要小心。”

想了想,她从身上掏出一本书:“这是前几日,我返回妖界寻找东西时,看到母后的藏书阁中有一本《渊藐遗书》,渊藐是我们妖族第五任王,据说他一直在寻找让妖界强大的方法,可是一直未能找到。我看这书中倒是记载了一些修习法术的方法,想那渊藐一代妖王,留下的法术必定高深,可是我看了几眼,法术却好像有些简单,而且和我所练有些相悖。本想放回原处,又觉得拿来给你试试也好。毕竟是渊藐的遗书,母后又妥帖收藏,也许有奇效呢。”

我接过来,看着她:“谢谢姐姐。”

若离伸手抱了抱我。

又听得韩冉在外面说:“师姐,面好啦。”

若离迅速离开,我把书放好,韩冉便进来了。

他端来了一大碗面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尝尝,不知合不合胃口。”

我看了看,面少汤多,上面漂浮着一层葱花,闻起来喷香扑鼻。

我尝了一口,味道清淡却又鲜美,告诉他:“很好喝,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

他笑了,说:“我做饭还可以的,你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天天?”我有些愣神。

韩冉的脸上泛起红晕:“作为师弟,照顾师姐是应当的嘛。”

话虽如此,我还是感到很温暖,想我来到这人世间,虽有关爱我的师傅,但一直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现在找到了姐姐,还有韩冉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心里暖暖的,便诚恳地说:“谢谢你。”

韩冉又笑了:“别跟我客气。”

我很喜欢他的笑,干净纯粹,仿佛和煦的阳光照射大地,明亮却不晃眼,让人感到非常舒适。不由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韩冉愣在原地,他脸上红晕未退,最后只说:“师姐你早点歇息吧。”

第二日一早,师傅叫我和韩冉过去,他的脸色虽和缓,却又透着些严肃。

我问:“师傅,您身体怎样了?”

师傅说:“调息一晚,已经大好,你们不用惦记我。倒是你们二人……从近日种种来看,你们二人定是与仙妖两界有关联。”

萧岸貌似是认识韩冉的,可是我?我抬头看向师傅。

师傅说:“我知道有人找过你。”

怪不得,原来师傅一切都注意到了。

师傅说:“我既然收留了你们,就不管你们的身份,在我眼中,仙也好,妖也好,都承载着天地之力,天地赋予了他们力量,就应该用这力量回馈世间,懂得怜悯的强者才是真正的强者。若一味靠力量互相争夺,荼毒世间,这样的仙又算什么仙?”

韩冉说:“可是妖终究是妖,仙界除尽妖魔,不也是为了造福苍生吗?

师傅说:“妖就一定是坏的吗?我只知道千余年来,妖族自成一界,从未来过人间,谈何危害苍生呢?不过是仙界对一切妖魔等同化,务必要除去一切妖魔,方能彰显出仙界力量。”

韩冉没说话,他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师傅说:“你们还是去百姓家走走吧。”

8

仙妖之战还在持续,一些百姓迫于无奈已搬走。只有一些家里有人受伤,无法行动的人家还在坚守。

我和韩冉来到前几日来过的小铃铛家,小铃铛是一个小女孩,几日前她到山上挖野菜,恰巧有一个仙族士兵和妖族士兵正在交战,法力波及小铃铛,她受了伤,幸好家人寻找到她,但她日日觉得腹痛,在床上下不来。

我和韩冉每日来向她输送一些法力,又配了些药材熬煮服用,现在小铃铛已经能到院子里走走了。

看到我们来了,她快步走过来:“若欢姐姐,韩冉哥哥!”

我抱起她回到屋里,问她:“今日可好些了?”

她说:“好多了,早上我还吃了一大碗饭呢。”

我说:“那我就放心了。”

小铃铛说:“我好了,你们就要走了吗?”

我说:“不会,我们要等到仙妖都离开这里再走。”

小铃铛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呢?”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只能安慰地把小铃铛抱在怀里。

小铃铛又问:“为什么神仙只打妖怪,不管我们呢?我每次上山,都能见到一个观里供奉着神仙,我们这么敬爱神仙,为什么神仙不保护我们呢?神仙不都是保护凡人的吗?”

韩冉说:“有保护人的神仙,也有打仗的神仙,神仙也是各司其职。可能这次保护人的神仙没有来吧。不过你放心,我和若欢姐姐会保护你的。”

小铃铛又往我怀里靠了靠,墨墨上前来,也扒住我的脚,这场景倒把韩冉又逗笑了。

离开小铃铛家后,我们又去走访了几户,大部分人家伤势都有好转,我和韩冉便回了客栈。

我拿出那本《渊藐遗书》,看了看上面的功法,确实是比较初级,但对我来说却也合适,便按照上面的记载开始练起来。

只练了两个时辰,我便觉出了不同,这本书也就百页,我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练完了前十页内容。按说就算是再简单的功法,按我以往的速度也练得很慢,而且练不了多久就总有瓶颈,无法突破。这套功法于我却很适宜,我能感觉到练完后周身通透,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体内凝结,不由得十分欣喜。

这时,听得韩冉在外敲门:“师姐,还没休息吗?”

我打开门,韩冉靠在门外,往常一丝不苟的发髻落下几缕,脸色泛着桃红,眉梢眼尾显露出一种落寞萧索意味,那双漂亮的、湖水般眼睛也现出一些朦胧之感,身上散发出些微酒意。

我不由得问道:“你怎么喝酒了?”

韩冉不答反问:“陪我喝两杯吧?哦,不行,你伤刚好,那我喝酒,你喝茶,一起吧?”

我说:“好。”

韩冉沏了一壶茶,我便跟他来到客栈的后院中,院中摆了一个小方桌,桌上只摆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坐下后,韩冉为我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酒。他冲我一举杯,不待我反应,便连干了两杯。

我忙道:“你这是干嘛呢?怎么这样喝?”

韩冉说:“师姐,我只是心中苦闷。你说,咱们修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说:“为了参透天地至理,护佑苍生呀。”

韩冉道:“咱们门派自然是护佑苍生。可那些仙人呢?他们一个个只顾降妖除魔,何时顾忌过苍生了?”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

韩冉又说:“那我们修仙,修成那样的仙人又有何意义?还不如不修,在咱们派终老罢了。”

我想了想:“修仙,自然是要获得更大的力量,只有掌握了更大的力量,才能选择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只要保持住自己的初心就好。况且,神仙不意味着不好,当初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其身化为五岳,其眼化为日月,其血化为江海,我辈自该追随这样的神。“

韩冉眼睛一亮:“你说的对。”

随即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其实我近来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自己的出身来历,看那萧岸的态度,应该是认识我的,或者说,认识我的剑,我会不会曾经也跟仙界有关联?我对待妖魔,对待世人,也曾经是那样的态度吗?”

我说:“你纠结于这些干什么,如今的你,宛若新生,想过去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往前看,你觉得怎样好,就朝着好的方向努力。”

想了想,我没告诉他我就是妖,是妖是仙是人又怎样?我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韩冉端酒走到我身前,对我说:“谢谢你。”

他冲我碰杯,又饮了一口酒。

我说:“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还没说完,便见他脚步一斜,踉跄一下,我忙起身去扶他。

他看着我,突然手抚上我的脸,说:“若欢,你这样好……“

我吓了一跳,不由得身体绷紧,他的脸慢慢向我凑近,那湖水般的眼睛那么美,那么多情,仿佛要将我吸纳进去,我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砰砰跳动。

韩冉的声音也带着诱人的酒意:“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相熟,我……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有些怕,可是看着他的眼神,我又有些隐秘的期待,我身体微微打起颤来,不由得闭上眼睛,只觉得唇上一软,是韩冉吻住了我。

我晕晕乎乎的,不知过了多久,韩冉放开了我。

他说:“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

我说:“好。”

9

第二日一早,我推开房门,恰巧韩冉也开门出来,他一见我便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师姐……我……”

我有些羞涩,但还是鼓足勇气道:“你怎么了?你想喝多了不认账?”

他探寻地看着我:“居然是真的?”

这人!我都不想理他了。

我脸看向别处,准备往外走,韩冉一下子拦住我,他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意:“若欢,我都记着,都记着呢,只是有些不确定,不敢相信罢了。”

他拉起我的手:“走,咱们一起出去。”

我不禁“噗嗤”笑出来,甩开他的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在外面不准这样。”

他说:“行,那只有咱们俩人时我再这样。”

我真是无语了,那个温柔的、端方的君子去哪儿了?怎么油嘴滑舌的。

我自顾自地向前走,韩冉跟在我后面。

连着几日,我们都是白天去各户百姓家里治疗伤患,晚上我便修习《渊藐遗书》,不知不觉已练到了最后十页,不料这最后十页却颇为艰难,我练来练去都无法突破,总觉得有一股气在心腹之间,升不上来,也降不下去。我试着强行突破,只觉喉间一阵腥甜,不由得呕出一口血来。

韩冉听到我屋内的动静,从隔壁过来,见状忙为我输送真气,我方觉好了一点。

他拿起我旁边的书一看:“《渊藐遗书》?渊藐不是妖界的王吗?你怎么修习他的心法?”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又听得窗外一响,若离和幽然都过来了。

若离急忙过来探我脉象,见我无大碍方舒了口气,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渊藐遗书》前面都很简单,最后一部分却突破不了,很是奇怪。”

若离道:“那就先不要管它。若欢,我们如今要回妖界了,我来带你一起走。”

我有些茫然:“走?”

若离道:“仙妖之战已持续了数月,我和幽然的力量相对仙族来讲虽然不够强,但仙族一时之间也难以灭亡我族,最近暂时休战,我们决定还是先回妖界修养,认真谋划之后的策略,毕竟妖界才是我们的家园。”

我想了想,道:“好,但是总要让我给师傅道个别。”

若离道:“我知道,静航真人确实待你不错。你去吧,我们这就启程。”

我走出屋,韩冉跟在身后。

我想跟他说,你知道了吧?我是妖族。

韩冉却抢过话来:“若欢,先不说别的,我只问,你真的要走?”

我有些不敢看他,低头道:“我是妖族公主,我有我的责任。”

他默默走着,没有再说话。

到了师傅屋中,我向师傅说了情况,师傅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也很快平静下来:“我早猜你身份特异,却没想到竟是妖族的公主。”

我说:“您不讨厌妖族吗?”

师傅说:“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在我眼中,仙、妖、人都是平等的,而仙、妖天生比人多更多的力量,理应好好用这力量,维持天道。你跟我的时间不短,我是了解你的心性的,放心去吧,只望你将来明善恶、知进退,守住本心,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作用。”

我向师傅叩了三个头,准备离去。

韩冉突然在这时候说:“师傅,妖界在仙妖之战中已是一片混乱,况且如今仙妖大战并未结束,我想和若欢一同回去待一段时间,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师傅想了想,道:“你关心若欢,我自是欣慰,只是你的身份……”

韩冉道:“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不会忘记师傅的教导,不会忘记和若欢的情谊,请您相信我。”

他扭头看向我:“你也要相信我。”

我迎上他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颤,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师傅道:“既如此,只要若欢他们同意,你便去吧。”

韩冉又看向我,我说:“谢谢你。”

韩冉说:“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墨墨这时也凑了过来,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抱起它,说:“想家了吗?你本是妖兽,自然也要带你回去。”

于是,若离、幽然便带着我们一同回到了妖界。

我记不起妖界的样子,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草木凋零,说不出的颓唐破败,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在修葺房屋。

若离的眼圈已经红了,幽然揽住他的肩:“一切都会好的。”

若离点点头,冲我道:“我们去拜祭一下母后。”

她带我向王宫走去,王宫门口有一株巨大的树,白花红蕊,未受到任何伤害,依然开得肆意,在一片凋零中充满了勃勃生机。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好美的树。”

墨墨也撒欢地跑过去,围着树直转圈。

若离道:“这是咱们妖界的红蕊树,传言花开千朵便是妖界兴盛之时,可是这么多年了,红蕊树只开九百九十九朵花,妖界遭重创,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我说:“咱们一起努力,我相信妖界一定还会兴盛。”

若离欣慰地看看我:“对,一起努力。若欢,你真是长大了,成熟了。”

她拉起我的手:“母后就在里面,咱们快去。”

走至宫殿的最深处,那里停着一具冰棺,我凑近一看,里面的人栩栩如生,突然间,脑子里像是闪现了什么画面,我好像看到一个美貌的妇人抱着我在红蕊树旁晒太阳,又好像看到我法术学的不好,正气馁,她对我说“练不好就练不好,母后保护你。”这妇人正是冰棺中的人,我一时间悲从中来,眼中一热,留下泪来,唤道:“母后。”

若离惊喜地问:“你想起来了?”

我说:“只是一点点,但我知道,她就是我的母后。”

我跪在棺前,冲母后叩了头。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想着去仙界了,我一定是想去给母后报仇。

是仙界毁了我的幸福生活。

记忆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举剑向母后刺去,我的心一阵抽痛,问若离:“是谁杀了母后?”

若离道:“仙界太子玄齐。不过,早在数月之前,他便已消失不见了,我多方打探,也未探出结果。”

我握紧了拳:“我一定要找到他。”

韩冉在旁边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我陪你。”

我勉强冲他笑笑,方觉心中略微舒畅了一些。

10

若离说趁现在仙妖休战的间隙,要把妖界重新休整一番,一些受伤的妖兵也需要修养,其他人还是要苦练法术,妖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卷土重来。

我说:“反正我的法术练来练去都没什么进展,不如你们不要操心太多,专心修炼即可。我和韩冉在凡间积累了一些治病救人的经验,就由我们来照顾伤并,同时把一些倒塌的房屋休整一番。”

若离还有些疑问:“这很累的,你可以吗?”

我说:“姐姐,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嘛。如今,母后不在了,我也要担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韩冉也道:“我会帮助若欢、照顾若欢的。”

姐姐冲他微笑:“若欢有你照顾,我很放心。”

于是,我们难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虽然仙族偶尔进犯,但并未发起较大规模的战争。我们猜想可能是太子玄齐失踪,暂时没有主帅导致。所幸我们妖族更需要休养生息,当然更不会去挑战仙族。

若离和幽然闭关潜心修炼,我和韩冉照顾妖众,一点一点地让妖界恢复生机,我和韩冉的感情渐趋稳定,如果说,以前他是一个对我温柔以待的少年,让我感受到温暖和甜蜜,现在我更多地发现他的沉稳和干练,我更加倾心于他。而作为妖界公主,妖族之人也对我日益拥戴,我感到更多责任感的同时也非常开心。

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却并没持续多久,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夕暂时的平静罢了。我未曾料到,一场大的风暴将在我身边展开。

转眼间已快到我一千岁的生辰。韩冉答应我,要送我一件特别的礼物,姐姐和幽然哥哥也要在那日出关为我庆祝。

我很是期待。

终于到了那一天,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又对镜打扮了一番,我看着镜中自己细细的柳眉,大大的杏眼,又为自己涂上了腮红和口脂,想着韩冉一会儿见到我的样子,不禁有些羞涩,又有些雀跃。

果然,他敲开门,看到我后便是一呆,说:“若欢,你今日真美。”

他不由得抱住了我,在我额头印下一吻,还欲向下,我轻推他一下:“礼物呢?先给礼物。”

他笑一下,说:“伸出手来。”

我依言伸手,只见手上幻化出一柄紫色宝剑。不禁惊讶道:“这是?”

他笑言:“这是你的剑。”

我有些吃惊:“怎么会?上次你打萧岸用的就是它吧?它已认你为主,现在怎能再认我?”

韩冉说:“我知道一个让宝剑易主的法子,主人同意和配合便可。你身子根骨差,仙妖恐怕还要再战,有宝剑在身,我会放心些。现在这剑已经脱离了我,你只需与它签订血契便可。”

我说:“你怎么让它脱离了你?”

他笑了一下:“这不重要。来。”

说着,他抽出宝剑,在我腕上划下一刀,宝剑饮血,发出“铮铮”声响,韩冉催动宝剑,念了一串口诀,只见那剑渐渐隐于我手中。

韩冉道:“好了,你需要它时,意念转动,它便会出现。”

我内心还未平静:“没有了宝剑,你怎么办呢?”

韩冉道:“我继续修炼就好了,没什么的。”

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韩冉似乎虚弱了一些,便问:“你不舒服吗?”

他笑着说:“可不是不舒服嘛,礼物给你了,你的承诺呢?”

“我?”我想起刚才的对话,不由得脸红,说:“我忘了。”

韩冉说:“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我说:“今日是我生辰,我想怎样便怎样。”

韩冉捉住我,笑说:“那可不行。”便低头向我吻来。

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他。

这时,却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疼痛,让我不由得抓紧了他,这疼痛愈来愈烈,痛到我无法呼吸,恍惚间,只看到韩冉惊慌失措的脸,我便昏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我是妖族最受宠的小公主,我最爱在红蕊树下玩,小夭陪着我,我们无忧无虑。我梦见母后彻夜伏案,姐姐和幽然哥哥辛苦治军,妖界一片欢乐祥和。我梦见我到了一片如梦似幻的场景中,那里有一个年轻人,他容颜如玉,眉目如画,他的眼睛那样温柔,像一片湖水,让我沉溺其中。我想在梦中不再醒来,顷刻间,却见那年轻人抽出一把紫色长剑,向母后刺去,我听到母后冲姐姐和幽然哥哥喊:“你们带若欢走!”

梦境坍塌,我已是泪流满面。

我想起了一切。

11

室内点着烛光,已是深夜,姐姐伏在我床头,韩冉在旁边的桌子边,一手撑腮,眼睛微闭,我看了他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心痛难抑。你到底是谁?是韩冉,还是太子玄齐?你为何来接近我?你,杀了母后,还要杀掉我们妖族所有人吗?

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在脸上风干,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说:“姐姐,我渴了。”

韩冉立刻醒来,向我扑过来,说:“若欢,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渴了吗?我给你倒水。”他又到桌旁倒水。

姐姐也醒了,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喝了几口水,说:“无碍,只是有些累。“

姐姐伸手探我的脉象,微微皱起眉头。

韩冉问:“怎么了?”

姐姐思考着说:“若欢的脉象,像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气息似乎更为通畅,别的我也说不上来。”

我运了几下气,觉得确实跟以前不同,说:“也许是睡了几日,休息得好了。”

姐姐说:“嗯,先不管那么多。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端吃的。韩冉你陪着若欢。”

韩冉答应了一声,坐在我旁边:“你真的没事了吗?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他拉起我的手,我轻轻把手抽出:“没事。”

他觉察到了我的态度:“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就是累了。“

他默然一会儿,只说:“那你再歇会儿,我陪着你。”

我不知怎么面对他,只觉充满了无数疑问,可又无法开口。

恰好姐姐端了面进来,我吃了几口,推说还是累,便又躺在床上装睡起来。

我听见姐姐让韩冉回去休息,韩冉似乎是在我身边又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去了。

我转过身,对姐姐说:“姐姐,我全都记起来了。”

姐姐惊喜地说:“真的?”

我不由得又流下泪来:“是,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姐姐,母后不在了,我好难过。”

我扑在姐姐身上,放任自己大哭起来:“我好难过。”

如果说,以前听到母后的事,甚至见到母后的面容,我只是有些悲伤,却没有太多的触动,那现在,我终于记起来了所有,迟来的悲伤好似洪水要将我淹没,母后真的没了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也流下泪来:“别怕,若欢,你还有我。”

我趴在姐姐怀里,一直哭,一直哭,泪水好似流不尽。

待到终于流够了泪,我问姐姐:“玄齐呢?后来你们再也没见过他?”

姐姐摇摇头:“没见过,他就好像突然消失了。”

我说:“他有一把紫色长剑是吗?”

姐姐说:“是,那是鸿渊神剑。”

我问:“那剑是否只有玄齐能操控?”

姐姐说:“这样的神剑,自是会认主,若没有把玄齐当作主人,必不会受他操控,而一旦认他为主人,自是只有玄齐才能使。”

我点点头,只觉心中一片悲凉。

姐姐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曾经见过玄齐?”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说:“不曾。”

姐姐说:“倘若见到了他,不要自己轻举妄动,他力量强大,咱们还是要一起为母后报仇。”

我木木地说:“是,要为母后报仇。”

不知不觉,已到了清晨,幽然哥哥来了。

他得知我恢复记忆的事,又试了试脉象,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哪些异常?”

我说:“什么异常?只是气息更为通畅。”

姐姐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幽然哥哥默然半饷,道:“你可以试着再修习下《渊藐遗书》。我和若离为你护法。”

我不知他没头没脑地提《渊藐遗书》干什么,难道我睡了一觉就能突破最后几页了吗?但还是依言盘坐,双手捏诀,按照最后几页的说法练起来,没想到,果真再无阻滞,修习时竟有一日千里之感,好似浑身通泰,酣畅淋漓。这是我修习法术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姐姐在旁道:“想不到这最后几页修习时还能让你现出真身,你这朵天女花看起来倒是更鲜艳了。”

幽然哥哥郑重道:“你再看看,那真的是天女花吗?”

姐姐疑惑道:“似乎与若欢的真身是有些不同,是……是红蕊花?!怎么会?”

我一下子睁开眼,什么红蕊花?红蕊花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向幽然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然哥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真身并不是天女花,而是红蕊花。只不过天女花和红蕊花极为相似,王后将你一番伪装,又因为王后和妖王都是天女花,所以没人怀疑你不是。”

我说:“为什么要伪装呢?”

幽然哥哥道:“这些都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当年仙妖大战时,王后怀孕,便知腹中孩儿实际上是红蕊花灵投胎,但毕竟是自己怀胎养育的骨肉,妖王和王后不愿让你受苦,同时也不知红蕊花如何振兴妖界,便在你体内下了禁制,避免露出红蕊花的真身,对外宣称你是天女花。妖王靠自己的力量与仙族一战,而王后近千年来也一直在为妖族的兴盛而努力。但你体内的禁制只能维持千年,千年后必须重新加固,所以妖王和妖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父亲,倘若千年后他们还在,自然可为你重新加固,但若他们不在世上,无人能加固这一禁制,届时你真身必然显露。”

幽然哥哥顿了一下,接着说:“到那时,希望我父亲能保护你。我的父亲去世时,又将此秘密告诉了我,让我保护你。”

我有些茫然:“我,是红蕊花?”

幽然哥哥郑重道:“是,你就是那第一千朵红蕊花。想必是红蕊花的禁制解除,连带着将王后封印你记忆的禁制也一并冲破,你才能回忆起一切。”

我想了想,突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不是说红蕊树开出千朵花便是妖族兴盛之日吗?如今我就是,那再好不过了,我应该怎么做呢?”

一直沉默的姐姐突然说:“若欢,你不用做什么。有我和幽然,我们尽最大努力击溃仙族,保护妖界。”

我说:“姐姐,幽然哥哥,我不是小孩了,我也要负起责任。”

一向和蔼的姐姐却严厉地打断了我:“若欢,听我的,我们现在不需要你。”

我说:“什么叫不需要我?仙族很快又会攻来,多一个我,就多一份力量,况且,我是红蕊花,我会有更大的力量。”

姐姐说:“我说的话不好听,若欢,只是暂时还不需要你上阵。你是我最爱的妹妹,我会保护你的。千朵红蕊花让妖界兴盛只是一句空话,从有妖界起便有这样的说法,但实际上该怎么做,谁也不知道,所以,若欢,你安心待着,你和韩冉照顾好妖界子民,守护后方,便是做出了贡献。”

“韩冉,”我喃喃道:“他……”

“他怎么了?”姐姐问。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仙族再一次发动攻击,这次更为猛烈。“

姐姐忙道:“若欢,你先休息,我和幽然去。”

姐姐和幽然哥哥出去了,我茫然坐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韩冉过来了,他拉起我的手,说:“若欢,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想从他手中抽出手来,他反过来紧紧把我的手攥住,问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从你醒来后对我的态度这么奇怪?”

我看着他,他还是那么清朗,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温柔多情,是我喜欢的模样,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吗?

我问他:“你认识玄齐吗?”

他奇怪道:“哪个玄齐?仙界的太子玄齐吗?不认识。问他做什么?”

我实在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在做戏,只得又问:“你真的失忆了吗?”

韩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真的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了。我只觉自己是凭空来到这个世间,往日种种都毫无记忆。等等……难道你怀疑我是玄齐?”

我说:“你不是吗?”

韩冉说:“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纵然仙妖大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

我的眼泪流下来:“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不会伤害我,可玄齐杀了我的母后!我全都想起来了!”

韩冉浑身一震,他紧紧地抱住我:“不会的,若欢,不会的,我是韩冉,我是要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的韩冉,你信我好不好?”

我没有推开他,我也贪恋他的怀抱,我是真的爱他,好想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开。

我向上苍祈求,我希望韩冉就是韩冉,是我弄错了。

12

但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我听到妖兵来报,仙妖大战迟迟没有结果,这次竟是天帝亲自率兵攻来,姐姐和幽然哥哥均已受伤。

我立刻奔向外面,召集守卫的亲兵,前往妖界边地,那里正是仙妖之战的主战场。

战争比我想的还要惨烈,许多妖族和仙族的士兵都已倒下,天帝和萧岸为首的几名将领施法结成巨大的法阵,仿佛一张大网,罩在妖族上空,而姐姐和幽然哥哥剑指网的最中央,正在勉力支持,姐姐的嘴角已渗出鲜血。

我奔向哥哥姐姐身旁,瞬间感到网中巨大的压力,想来那网的最中央便是阵眼,我便凝气于掌心,伸手祝姐姐和幽然哥哥一臂之力。

韩冉道:“我也来。”

他正要出手,却忽听天帝道:“玄齐,想不到你在这里,那最好不过了,咱们里应外合,把这些妖族一网打尽。”

韩冉震惊地看向天帝。

天帝笑道:“对,你还没有渡劫,还没想起自己是谁,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韩冉道:“这不可能。”

他还欲伸手助我,天帝道:“难道你居然要帮助妖魔吗?你不信,你可是持有神剑鸿渊,这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是只有玄齐才能号令的神剑。”

我的脑中一团乱麻,心念电转中,我唤出鸿渊。

仙族之人大惊失色,天帝道:“你竟不顾损伤自身修为,将鸿渊给了这妖女?!”

韩冉一言不发。

天帝又道:“也罢,若你真的不愿出手,便退到一边去。免得误伤了你。”

我只觉网内的压力陡然加大,仿佛有无数柄利剑在切割肌肤,许多妖族士兵已哀嚎起来。

姐姐喝道:“若欢退后,你法力不够。”

这时,韩冉却举起了手。

幽然哥哥道:“小心玄齐!”

是,玄齐,他真的是玄齐,这一瞬间,所有的侥幸都消失了。

我看着倒地的士兵,看着奋力支撑的姐姐和幽然哥哥,仿佛又回到了母后去世的那一天,是玄齐,是玄齐杀害了我们妖族的人,如今,他又要痛下杀手吗?

我不会让历史重演的,我举起鸿渊,朝韩冉刺去。

剑入体中,韩冉看向我:“若欢,你……。”

他的身体软软倒下,我痛彻心扉,我要报仇,可我又忍不住想去扶。

那身体却在我眼前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但我来不及想,韩冉离去,危险尚未解除,我拿起鸿渊,使尽力气向天网刺去,神剑不愧是神剑,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剑鸣,天网被刺开一条缝隙,姐姐和幽然哥哥趁机发起攻势,天网终于破了。

眼见已占不到更多便宜,天帝收兵。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姐姐搀起我的手臂,叹息一声。

我恍恍惚惚被姐姐扶到房内。

姐姐拍拍我的背:“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我看向她:“我为母后报了仇,是吗?”

姐姐说:“是,是你报了仇。”

我说:“韩冉死了。”

姐姐沉默了下,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毕竟是那玄齐先攻打的我们,若不是他,妖界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我说:“其实,我也是有罪的,是我先认识了玄齐,也是我带他到过结界入口,让他发现用我的血可以开启结界,姐姐,我想起往事后也想起了这件事,是我害死了母后。”

姐姐一愣:“竟然是这样吗?不,若欢,你不能这样想,是玄齐利用的你,可见他的确是一个心思深重的人。如今,你刺死了他,是除掉一个大患。”

我靠在姐姐身上,终于流下泪来。

姐姐说:“如今,我们还要振作起来,那天帝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再发动攻势,我们要尽早商量出迎敌之策才是。”

我点点头,我要忘却一切,正视眼前,毕竟,保护好妖族才是眼前的头等大事,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不顾妖族的安危。

然而,没过几天,却突听妖族的探子回报,玄齐竟没有死!原来,他到凡间,只不过是历劫,历劫过后,他法力飞升。天帝本想让他再次带兵进攻妖界,玄齐却以战争导致生灵涂炭为由拒绝,想与妖界修好,天帝大怒,已将他禁足。而不日天帝或将再次亲自带兵攻打妖界,务求全胜。

玄齐没死,但我已来不及想这件事,妖界的生死存亡就在眼前,姐姐和幽然哥哥忙个不停,我必须做些什么。

13

我突然想起之前幽然哥哥让我练《渊藐遗书》现出真身的事,便忙去找幽然哥哥。

幽然哥哥正和姐姐研究一种新的法阵,见我来,问我怎么了。

我道:“关于《渊藐遗书》,幽然哥哥还知道些什么?”

幽然哥哥想了会儿:“我也是从王后和父亲那里听说的,据说妖界的创始者,是红蕊花灵,当年仙、妖、魔混战,都想成为天地的主宰,红蕊花灵在战争中受了伤,寻到一个隐秘的地界,创造出自成一体的妖界,不受外界干扰,在陨灭之际,她将自身灵力散在妖界四处,妖界内花草动物只要勤于修炼,便能修成人形,获得长久生命。然而这地方虽然隐秘,终还是被仙界发现,屡次攻打,幸得妖王中每过几任便会产生一位出类拔萃之人,才保住妖界一直未灭亡。而第五任妖王渊藐不仅法力高深,而且颇为博学,他发现红蕊花灵实际上并未真正陨灭,实际上是将三魂六魄散于妖界,红蕊树花开千朵便能兴盛,实际上是指三魂六魄会互相吸引,合为一体,化为那第一千朵。渊藐经过推演,猜出了魂魄合体的时间。但这事乃是绝密,历届妖王、妖后知晓,我家历代守护妖界,也是知晓的,其余无人知道这件事。”

我问:“合体的时间,就是母后生我的时间,对吗?”

幽然哥哥说:“正是。”

我说:“那我就是红蕊花灵再生吗?既然如此,父王和母后给我的禁制已经解除,那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呢?”

幽然哥哥挠挠头:“这个我也想不太明白。《渊藐遗书》你练完了吗?说来这个遗书也很是奇怪,说是遗书,其实并没有什么言语相告,只是留下了一套功法。在给你之前,我和若离也曾经练过,觉得和自身术法有些相悖,加上它扉页上只写着致有缘人,便想让你试试,没想到你果真能练下去。所以我想答案或许还在这本书中。”

我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我还差一点没练完,这就继续。”

姐姐突然犹豫着说:“若欢,要不还是不要练,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心里很慌。”

我抱了抱姐姐:“现如今,还有别的办法吗?姐姐,我已经受保护了这么多年,现在知道自己其实能给妖族带来希望,怎可不试?难道我作为妖族的公主,要眼睁睁地看着妖族受仙族荼毒,走向衰败吗?这一年来,我见了太多的人族和妖族的惨剧,我不可能置身事外。况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姐姐叹口气:“若欢,你真的长大了,那就去做该做的事情吧。我想这最后几页,应该关系重大,为什么练着练着你会显出真身呢?我陪你练。”

我和姐姐来到房内,我凝思端坐,让真气按书中所载运转,只觉周身通泰,而后又渐趋变得火热,同时却又觉得红蕊树的方向有什么在吸引着我过去,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姐姐突然颤声道:“若欢……”

我睁开眼:“怎么了?”

姐姐流下泪来:“我明白了。”

见她又不说话,我着急地问:“你明白什么了?为什么要打断我?”

姐姐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一直奇怪,什么叫做花开千朵,如果你是红蕊花灵转世,那另外九百九十九朵花有什么意义?刚才我看到你真身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我才知道,其实红蕊花灵的三魂六魄一直在红蕊花上,随着花开花落而聚散,并源源不断为妖界提供灵气,你其实是那缺失的一缕,我看到你真身向花树飘去,我想明白了,这《渊藐遗书》为何练着奇怪,只因它是教你怎样从人身变回花朵,待功法大成,你会变成那第一千朵花,三魂六魄齐聚,或许会召唤回红蕊花灵,或许不会,只是变成更强大的灵气来滋养妖界。但无论何种结果,你……你是要牺牲的。”

我沉默了一下,是这样吗?要牺牲吗?

当然。

我向姐姐笑道:“这已是无法避免的结果,姐姐,你们守护我千年,如今换我来守护你们了,我很开心。”

姐姐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大将来报,仙族在天帝的带领下再次集结,向妖族攻来。

我推开姐姐:“你快去,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能对得起母后,对得妖族子民!”

是要变回红蕊花吗?那我去红蕊树下练好了,我向红蕊树下跑去。

我席地而坐,按《渊藐遗书》所载运转功法,微风吹来,红蕊树散发出阵阵幽香,枝条轻摆,像是在对我呼唤,我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向花树飞去。

远处似有一人御剑而来?好像是玄齐?

他真的没死,不过,都不重要了。

我觉得自己和花树融为一体,花树迸发出巨大的白光。

我忘记了一切。

番外

玄齐永远忘不了初见若欢的那一天。

他本是奉天帝之命,来探查妖界的入口,不想在妖界外围却来到了一个奇妙的地界,天是紫的,树是红的,花是黄的,一切的色彩对比是那么鲜亮,在这一片鲜亮之中,有一个小姑娘在翩翩起舞,那样娇艳,那样鲜活,身上洋溢着他在仙界不曾见过的张扬与明媚,他不禁看呆了。

小姑娘见到他很惊讶,他也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妖气,同样惊讶。

自古仙妖不两立,他隐瞒了自己的仙族身份,谎称自己是个道士。

当那地界气息不稳,天旋地转之时,他本想拔剑制止,却又终于隐瞒实力,随那小姑娘翻滚。

她手腕受了伤,白皙的手腕上鲜血点点,让人怜惜。

可笑,他竟会对一个妖族心生怜惜吗?

他迅速制止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和她是朋友,她很开心,圆圆的眼睛中盛满了喜悦,其实他不过是想套出进入魔界的方法。

待到发现这小姑娘的血竟能画出法阵,开启结界,他的心中一片惊喜。

他当机立断握住小姑娘还在渗血的手腕,获得了她的血,同时记下了法阵的画法,他法力极高,这对他不是难事。

而后他便带领大军迅速进入了妖界,一切都像他计划的那样完美。

他挺剑对上妖族的王后,没想到那小姑娘却突然冲上来,圆圆的眼睛中充满了惊愕和愤怒。

她认出他了。

他猜到她身份高贵,却没想到她是妖族的小公主。

但那又能如何?

仙妖大战已筹谋许久,不会为了一个小公主而停止。

他还是刺向了王后。

他听到王后说“你们带若欢走”,若欢,是她的名字吗?他甚至不曾想到问她的名字,问了又有什么必要,待到灭亡妖族,她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人而已。

然而,当他看到仙妖混战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后,战争的残酷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渐渐觉得不能忍受。

仙族胜了。

玄齐却病了。

他常想起那些士兵不能闭上的双眼,常想起那些断手断脚,那被扭断的脖子,被业火焚烧的尸体。

想起那个小姑娘进入法阵后的满眼泪痕。

他满心痛苦,无法解脱。

天帝说他是看不透,想不清,需得渡过这一劫。

于是他被抹去记忆,到了凡间。

他再一次见到了若欢。

爱上了她。

他怕她痛,怕她苦,他保护她不被妖兽伤害,当她低头为他缝补衣衫时,他真想把她拥在怀里。

她来医馆找他救师傅,被仙人从空中击落,他抱住他,心痛如绞,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她竟是妖界公主?

这有什么,师傅早教导过他们,不分仙妖,只分善恶,他深以为然。

他和她为了人间的和平、妖界的和平,共同努力着。

他怕她受伤害,损失了五成功力,把鸿渊送给她。

最后却知道,他是玄齐,是杀害她母后的玄齐,是害得她失去家园的玄齐。

她用他杀害她母后的鸿渊,用他送给她的鸿渊,刺入了他的身体。

也罢,谁让他对她的感情从欺骗开始呢?他凭什么奢求这感情还能圆满?

天帝说他渡过了劫,可以继续带兵进攻妖界了。

玄齐却知道,渡不过去了。

天帝只好继续带兵,这是仙族一心想完成的功业。

可玄齐不想让若欢死,他御剑奔向她,却发现她居然变成了一朵红蕊花,刺目的白光闪过,赋予妖界巨大的力量。

仙族败了,天帝受了重伤。

玄齐只身去问若离,知道了一切。

若欢还能回来吗?那千朵红蕊花中,哪一朵是她?

谁也看不出,只知道,她就在那里,看着大家。

天帝把位置传给了玄齐,玄齐宣布,仙族和妖族永不再战,天帝大怒,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他受了重伤,且已不再是天帝。

而妖界红蕊树千朵花齐聚,为妖界带来了更充沛的灵气,妖族力量大增,已是妖王的若离同样宣布,只要仙族遵守承诺不再战,妖族便继续保持自成一体的态势。

若欢,你看到了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