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会说实话。
可裴让的反应,让她失落至极。
他还是摆手,“不问了,问也没意义。”
他现在有点手足无措,拿起一根筷子像转笔那样的转动,“作为不信任你,欺负你的代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我会看着你幸福一生。”
说完,他给了伊桃一个笑脸,然后不等伊桃反应,放下筷子端起了两盘菜,其中一盘还是她过去很喜欢吃的爆炒猪肝。
继而裴让才又说,“既然小叔来接你了,那我……就不多留了,这里我会收拾好,你放心。”
接着他端着菜去了外婆曾经住的那个房间。
伊桃急忙跟上,但走到门框时,就觉得头昏眼花,便扶住了门框。
裴让返回来看她情况不对,赶紧扶着她坐下,“怎么了?”
“没什么,起的猛了。”
裴让默了默,“你是不是贫血?”
伊桃诧异,“你怎么知道?”
裴让抬手摸了摸脖子,“我有朋友,他老婆也怀孕了,他说怀孕很容易贫血,要补血。”
伊桃又突然想到了他做的猪肝。
“裴让……”
她瞧着他。
他的头发还是没剪,依旧在后脑勺扎了一下,因他长得也很秀美,就是像商霁风那样留长发也是好看的。
而这样的他,再加之他很少穿的一身白衣,真的好温柔。
他头一歪,“嗯?”
她的唇翕动了下,双手抓住裤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让点点头。
但要问的下一秒,门外传来了上楼梯的声音。
老小区隔音不好,且听那脚步声,就感觉是秦斯年。
裴让站起了身,“等下次见你再问吧,我去厨房,别让小叔误会了。”
伊桃瞳眸怔然,抬手想去拽他,结果裴让又弯下身,指了指她的右手腕。
她的手腕上戴着她绑头发用的发绳。
“这个,可以送给我吗?”他又问。
伊桃咽了咽,摘下来递给了他。
裴让接过来,冲她温柔一笑,然后在自己的头发上绑了两圈。
伊桃看着,“你决定留长发了?”
裴让微顿,笑容另人目眩,“之前只是懒得去剪,但现在,打算留长发了。”
伊桃皱着眉头,一下子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等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以后,裴让已经去了厨房,在关门之前,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他黑发上缠绕的那一根带红色爱心的发绳,格外醒目。
……
伊桃刚走出去把门带上,秦斯年从拐角处出现了。
两人四目相对,秦斯年马上松了口气,“来这里怎么不叫我?”
伊桃微笑,“我想自己过来。”
秦斯年发现了她眼睛红红的,赶紧上去站在她身边扶住了她,“又想外婆了?”
伊桃迟疑了数秒,挣脱开秦斯年的手,一边往楼下走去,一边哭泣出了声音。
秦斯年追上她,想和她说说话,她只是一味的摇头,说:“小叔,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为什么突然哭泣。
她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裴让心里还是有她,而她的心里也有裴让。
甚至现在他们还有了孩子。
但因为其他的桩桩件件的事情,他们都默契的明白,他们不能在一起了,所以谁都没有再冲动的把真心说出口。
甚至,她不知道裴让是不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所以在她也想问问题的时候,才会打断她。
从这一天开始,她内心又多了一个不可自控的念想。
她想再见见裴让,想问出自己想要问的那个问题。
可是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别说见到裴让,就是他的消息都听不到了。
这不是她的胡思乱想,是在除夕那天,秦斯年去见了裴南卿。
裴南卿憔悴了不少,说裴让在过了元旦的第二天,和周回说着去什么地方散散心,结果一走就没了任何消息。
甚至在快要过年的那几天,裴家又出了一件大事。
裴老爷子突发脑梗,过世了。
这事发生的突然,但也不意外。
伊桃想想自己的外婆,也觉得外婆不该那个时候就离开她的。
人生,总是这样。
充斥着太过的始料未及和意外。
秦斯年自从和伊桃订婚以后,就没和裴南卿怎么联系了,但裴老爷子过世,他得去悼念。
再见到裴南卿,他与唐婉之看起来都老了很多岁,头上的白发很明显。
以及,操持老爷子丧事的,是裴琰,而裴让竟然还是没有出现。
这件事让裴家多了不少闲言碎语。
老爷子葬礼那天,一向身体不好的裴南卿喝了点白酒。
因不常喝,只喝了两三杯就有点醉了,然后裴南卿说了几句,他平日里绝对不会说的话。
“我也挺恨他的,如果没有他,现在我们家一定很幸福,我儿子一定也很乖。”
“可现在他真的没了,我这个家,也不像个家了……”
“斯年,你喜欢桃桃,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你嫂嫂之前还很担心你们在一起,怕给我家带来什么闲话,可真到了这一天……”
“闲不闲话,哪家没点闲话,你嫂嫂也释怀了,让我对你说,桃桃那孩子真的很不错,很懂事,我们儿子福薄,你好好珍惜。”
伊桃得知老爷子过世时,她先是觉得唏嘘,随后内心又压抑的不得了。
阻止她和裴让在一起的人不在了,她和裴让却依旧不能在一起,甚至还见不到了。
当晚,她还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裴让被关在了什么黑暗的地方。
从噩梦里惊醒时,是凌晨五点,她一边大喘息,一边哭泣。
然后她再也克制不住,她去打裴让过去的电话号码,去加他过去用的各种联系方式。
但全部都联系不上他。
越联系不上他,她就越焦虑心慌。
这个时候,她也清楚,自己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
但孩子每天也在肚子里很活泼,她愈发渴望孩子的出生,为了孩子,她白天也努力的让自己不去乱想,多晒太阳,缓解情绪。
可最终,在那么一天,她还是撑不住了。
孩子七个多月的时候,秦斯年陪着她去做产检。
结果上周检查还好好的孩子,竟然绕颈一周。
脐带绕颈一周其实是很常见的,但对于已经生病的伊桃,她就控制不住的焦虑、恐惧,浑身颤抖,觉得天都要塌了。
因情绪彻底陷入黑暗之中,从医院出来准备上车的时候,伊桃的脚步突然一顿,双手搂住了肚子。
她的肚子在骤然之间一缩一缩的,疼的厉害。
然而,她只知自己肚子疼,却没注意到,羊水也破了。
裤腿湿了一片。
等一阵风吹来,她双腿觉得冰凉,也感觉到控制不住的羊水时,她却突然没有一丝惊慌,而是呆呆的看向被她突然破水而吓的有些无措的秦斯年,问:“我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秦斯年看她神色淡淡,以为她是被吓傻了,赶紧把她抱起来,就朝医院奔去,“没事, 不怕!”
可她没有害怕,又问:“我是不是要生了?”
“嗯,应该是要生了,没事儿的小桃,孩子早产也没事儿……璨儿当初也是早产……”
听了这话,伊桃勾起了唇角,“要生了就好。”
这时,秦斯年发现了她有点不对劲。
“小桃,你怎么突然在笑?”
她没有回答,只是对秦斯年说,“小叔,我好像欠了你好多……这辈子如果还不完,下辈子还你好不好……”
她突然笑,是因为她突然在想。
孩子出生以后,奶奶或者是林轻白兄长,都会帮她养育孩子,更甚者,现在裴老爷子过世了,她的前公公婆婆肯定也会喜欢那个孩子。
孩子会拥有很多爱,要比她的幼年过的幸福。
她觉得好累,回首自己短短的二十六年人生,她好像真正快乐的时候并没有多少。
就是和裴让在一起觉得很幸福,但背后还有一个患了癌症的母亲,让她时而在半夜掉眼泪。
现在,外界都说她成了豪门千金,还有人说她有美貌有家世,有过的两个男人裴让和秦斯年都那么优秀,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可谁又知道她真正经历了什么。
现在,她愈发明白自己的内心,她不想骄傲了,她也不想争辩什么了,她想见裴让,可她见不到。
甚至她还得违背自己的心意,等生下孩子,去和另一个对她好,她怎么都爱不上的男人结婚。
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了,但也不愿看见对她好的那些人,对她失望的模样。
所以她……
比如就睡下去,再也别醒来好了。
此时此刻。
秦斯年听出了她话里那想要轻生的念头,马上道:“你不要这样想,你不欠我的,你不用还我什么,你只要好好活着!”
伊桃闭上了眼睛。
秦斯年越这样为她着想,她越觉得自己过分啊。
而她无动于衷,甚至一点都不为腹中孩子担忧的样子,把秦斯年吓的腿都要软了。
“小桃,小桃,你睁开眼看看我!”
伊桃没有动作,她感受着双腿的冰凉,甚至还在想,为什么流的不是血。
上一次流产时,流了那么多血以后,身子变得又冷又麻,那个感觉虽然不太好受,但也没平日里那么痛苦。
不过她也没有太让秦斯年担心,说,“小叔,我还在……”
“我会看到孩子顺利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