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完,陈姨回过头看他,赶紧又拿来一床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此时裴让浑身无力,都没感觉到自己依旧在颤抖。
“傻孩子,和你爷爷再有什么冲突,也不能这样做啊!”
裴让闭上眼笑,“傻?”
“的确是傻,他说我们是祖孙,我竟然当了真。”
陈姨震住。
这简简单单的话,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心酸和震撼。
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的确是,很多溺爱孙辈的祖父,孙子皱皱眉头,都觉得心疼。
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孙辈伤害自己。
最后陈姨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裴让那已经泛白的唇抿了抿,“陈姨,刚才我想到了我奶奶。”
陈姨问,“怎么就想到老夫人了。”
“想起了当年我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什么找个家贫的女友,在他们眼里,比我自暴自弃,更令他们气恼。”
“这个问题,他们老两口都没回答过我。”
陈姨顿了顿,长长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有人不懂得为自己谋利呢。”
“可一旦,有人不考虑利益和得失,就为了和一个人在一起,这是人性的光辉,是真心显露。”
“人再懈怠,也会被生活推着努力,但真心实意,无坚不摧,很难动摇。”
“我想他们,怕的是这个。”
裴让的眸子幽暗无比,“奶奶的死,和她当年的饮食有没有关系?”
陈姨又沉默良久,“少爷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裴让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沉沉的发出了笑声。
陈姨垂下了眸,神色复杂又无奈。
裴让一边笑着,一边掏出手机,给周回发了条信息过去。
等手机传出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以后,他的笑声停止,然后退出盯着自己的手机锁屏发起了呆。
他的锁屏,是他和伊桃在过去拍的照片。
两人的脸挨的那么紧,青春又相爱。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得温柔又宠溺,但眼眶却红的如染了血。
陈姨像是明白了什么,“少爷,有什么矛盾,您其实还可以和您的双亲说。”
裴让摇了摇头,然后把手机关了机。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那副表情平静的就像永远沉寂在冬日的死水。
陈姨先开始以为他是累了,可几分钟过去,发现他一动不动,轻轻推了推他,“少爷?”
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陈姨迟疑了数秒,去叹他的鼻息,非常微弱。
陈姨的手抖了一下,收回来就赶紧又打了通电话。
十来秒后电话接起,对面传出老爷子的声音:“小陈,什么事?”
陈姨吞了口口水,“老爷,少爷失血休克了,现在气息很微弱,得送去医院!不然很可能好多天醒不过来!”
老爷子淡淡的,“醒不过来,那就让他睡,多大的事,死不了就好。”
陈姨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爷子那边就挂了电话。
……
裴让虽然临走时说自己有事,可后来他再没有出现,这让伊桃的心思变得很重,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但周回又来看过她,且表情很轻松,看不出是有什么事,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敏感了,多想了。
她今天被护士搀扶着下了地,但还是以躺着休息为主,她后来追了部影视剧,看进去后心情还很平和。
到了晚上,护士提醒她已经看了三四个小时,需要休息,她便把电视关掉睡觉。
一开始她也很快的就睡着了。
但还没睡半个小时,她突然被自己的心跳给惊醒了。
是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心脏跳得非常快,还非常重,自己的感受特别清晰,就像带了听诊器那样,醒来后发现双手也有些麻木。
是抑郁症躯体化的症状。
因没有药,不一会儿,她就身不由己的哭了起来。
内心那种因病变而涌现的焦躁是难以言说而相当痛苦的,一如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又不能靠意志力战胜,且焦躁到浑身难受,她后来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个耳光。
火辣辣的感觉印在脸上的那一瞬,疼痛带来了一丝痛快,她顿了顿,一边继续哭泣,一边又扇了自己第二个耳光。
而就在耳光的声音刚落定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伊桃眸子猛抬,下一秒,她慌乱的垂下了头,心慌到极致,双手拨弄头发企图遮挡自己满脸的眼泪和耳光印子。
但已经迟了,秦斯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伸出去把她的头发拨去了后面。
伊桃继续往把头往下低,喉骨里的哽咽也一时压不住,“小叔,您怎么会来……”
刚说完,门口又传来动静。
秦斯年头一回,“阿霆,你能先在外面等会儿吗,小桃这边有点私事。”
刚走进一只脚的商霆一顿,便很尊重的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是商霆想来问伊桃一些关于时妤的事情,便叫了秦斯年。
秦斯年本不打算晚上过来,但他们来之前,给裴让打了个电话,结果竟然是关机,他便和商霆过来了。
秦斯年抽了纸想给伊桃擦泪,伊桃却一直避着。
“你和阿让……”秦斯年刚开口,但又看周围整洁温馨,另一张床上还放着裴让的手机充电器,这也不像两人闹矛盾。
再一顿,他瞳仁紧缩,“小桃,你……抑郁症发作了?”
音落,伊桃全身僵住。
再抬起头,她满脸的恐惧和慌乱:“您怎么会知道?”
小时候的叛逆期,或许还会故作伤感,觉得自己很忧郁,和别人不一样。
可成年人,面对太多的无奈和压力,精神问题被人发现,无异于上街裸奔。
精神问题可能会让他们失去养活自己的工作,或许也会失去一些朋友,甚至治疗精神问题,也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所以。
自己有抑郁症这件事,一是出于自尊,她不想被多少人知道。
二来就是恐惧,怕自己成了别人眼里情绪太过敏感,老是哭的累赘。
此时她那带着巴掌印的脸再露出这种怯懦的表情,实在让人心疼。
秦斯年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手机给她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而伊桃也没有因有人来了,就能控制住情绪,还是在低声的哭。
秦斯年放下手机后,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怕她再打自己,然后温声又认真道,“别怕小桃,小叔能理解你的所有行为……”
“也别慌,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