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陛下，微臣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念。”
靖宣帝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萧辰，心中一阵刺痛。
他如何看不出萧辰话语中的克制与隐忍，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藏着的是对自己深深的不满吧。
“萧辰，你不必如此掩饰。朕知道，这些年，你不不容易。尤其是你母亲……”
靖宣帝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朕与你母亲，是朕辜负了她。”
萧辰听闻此言，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可这痛却远远比不上他心中的苦涩。
靖宣帝见他沉默不语，也知道他怕是一时还接受不了自己，可是，如今形势所迫。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萧辰面前。
“辰儿，废太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朕希望你的身世能公开，为朕分忧，为大魏的江山社稷出一份力。”
萧辰身子一顿，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靖宣帝的眼睛，那目光有些复杂，
“陛下，微臣承蒙陛下器重，臣是萧家的人，天下皆知。”
“辰儿........”
靖宣帝语噎。
“你是朕的儿子啊！”
萧辰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讥讽，微微欠身，声音有些沙哑，
“陛下，微臣有自知之明，废太子一事已让各方势力剑拔弩张，此时再抛出微臣的身世，无异于火上浇油，大魏江山恐将陷入更深的动荡之中。”
靖宣帝皱起眉头，他虽明白萧辰所言不无道理，可他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辰儿，朕也知此举风险极大，但朕如今实在是无人可用。太子体弱，三皇子的性子难堪大任。你有勇有谋，若能站在朕这一边，定能助朕稳定朝纲。”
萧辰心中冷笑，他怎会不知靖宣帝打的什么算盘。
父子之情，到来头，不过是权衡利弊而已。
“陛下，微臣以为，解决当下困境，应从长计议，陛下龙体康健，定能万寿无疆。”
靖宣帝凝视着萧辰，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辰儿，万寿无疆，不过是幻想罢了，你可知，朕知道你是朕的儿子的时候，心中有多惊喜。”
萧辰心中冷笑，可是看向靖宣帝的眸中，却是满满的期待，
“微臣斗胆，想问陛下一事？”
靖宣帝听闻他并未向一开始那般拒绝自己，连忙说道，
“但说无妨。”
“微臣想问，陛下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世的？”
萧辰静静的看着靖宣帝，等待他的答案。
.......
靖宣帝缓缓踱步，似在回忆那遥远的过往，许久之后，他才停下脚步，目光有些悠远，
“辰儿，你母亲去世那年，朕就知道了。”
萧辰听闻，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的身世在多年前就已被靖宣帝洞悉。
“陛下，既然之前并未有相认的打算，为何如今又要公布微臣的身世呢？微臣可不可以理解为，陛下如今也不过是借着微臣来给太子铺路呢？”
“辰儿......”
靖宣帝想要解释，却被萧辰打断。
“微臣斗胆，陛下既然之前不信，为何如今又要打破平静呢？”
萧辰的声音是满满的悲哀。
靖宣帝面露惭色，
“辰儿，朕从知晓那刻，便从未怀疑你的身世。朕相信你的母亲，宫廷之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朕若贸然认你，不仅会危及你的性命，也会让将军府陷入险境。朕只能暗中关注你的成长，期望有朝一日，能寻得妥善之法。”
萧辰冷哼一声，
“陛下的妥善之法，便是在此时，将微臣推出来，成为靶子，是吗？”
靖宣帝急忙摆手，
“辰儿，并非如此。朕是真心希望你能助朕一臂之力，朕也会全力保你周全。如今大魏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边境时有战事，朝中大臣亦各怀心思。太子久病难愈，三皇子生性狡诈，朕实在是无人可托。唯有你，兼具智勇，是大魏的福气。”
萧辰沉默片刻，缓缓道，
“先不说皇后势力，就凭淑妃的手段，陛下以为，微臣一旦被推到人前，岂会平安无事？将军府对大魏忠心耿耿，多年来镇守边疆，功不可没。陛下难道忍心让将军府因微臣而遭受灭顶之灾？”
靖宣帝眉头紧锁，
“辰儿，朕是天子，你不信朕能护得住将军府？”
萧辰微微摇头，
“微臣确实不信，君臣父子最难做 ! 陛下信任将军府时，将军府便是陛下手中最好的利剑，可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将军府就是那根扎在陛下心口的刺。微臣能想明白的事情，其他人也能想明白。陛下，能保证一直信任将军府吗？或者说，无论微臣做了什么，您都能信任微臣吗？”
靖宣帝被萧辰的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他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
“辰儿，与其说你担心朕不信将军府，不如说，你在让朕给一个保证，对吗？”
靖宣帝停下脚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疲惫。
可隐隐的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果然是她的儿子啊！
萧辰看着靖宣帝，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陛下的保证，微臣不敢妄想，只是陛下既然问了，微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欺瞒陛下。”
“朕知晓你不信任朕。”
他自嘲一笑，继续道。
“不过也对啊！朕这个所谓的父亲，一天没有照顾过你，如今将你叫来京中，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将军府的“质子”，你心中不信任，也是应当的。”
他看向萧辰，见他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心中有些酸涩，第一次生出了悔意，也许当初，自己不该瞒着他。
萧辰身边的暗卫，有一部分是晴儿生前的旧人。
她的死，曾经让自己难以释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重新调查起了萧辰的身世，自然也查到了萧晴留下的那封给自己的信。
他心中明白，晴儿留下那封告知萧辰身世的书信，不过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萧牧起了杀心。
“若是朕说，从知道你的身世那刻起，在朕心中，这大魏的下一任天子人选，就是你，你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