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靠近奚云岫的房间有两个后,容彦立即做出了一个,自己不会吃亏,又显得自己很谦让懂事的选择。
他用自己行李少的理由,将起争议的那间屋子让给了容祈。
可为什么他的行李不如容祈多?当然是因为他小可怜一个,不如容祈受宠,所以东西少。
内涵了容祈得宠,还让容祈一脸懵的欠了他人情,而他仍然得到了心仪的,距离奚云岫卧房很近的屋子。
奚云岫抽空看过大昭的舆图,甘州处在河西走廊和丝绸之路交汇点上,是河西重镇,历来为兵家必争、商旅必经之地。
容彦见过的戴头巾骑骆驼的人,应该是波斯那边来的行脚商,容彦的亲生父亲又是做酒楼生意的。
迎来送往,说话的艺术,容彦打小耳濡目染,能这么机灵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圆滑,是多少人想学都学不来的,奚云岫自然不会觉得,容彦有这样的口才思维是坏事。
只是容彦还小,茶言茶语的手段可以用,可一旦形成习惯,过于依赖,将茶言茶语当做唯一的行事手段,就落了下乘。
奚云岫摸摸下巴,给容彦举了个反面教材。
“彦儿,你觉得你二伯那样的人,算是优秀吗?你会愿意成为那样的大人吗?”
容彦果断摇头:“彦儿不要,二伯比爹爹要年长,还要住在爹爹的府里,靠爹爹养。
彦儿才不要这样没用,彦儿以后要买大房子养着娘亲和彰儿哥哥!”
“好孩子,有出息!”奚云岫忍不住在容彦脸上亲了一口:“你二伯最擅长用的,就是这种绵里藏针的茶言茶语。
这种绿茶手段我们要懂,也可以灵活运用,但绿茶的本质是依靠某人或某个势力,去打击我们的敌人。
这意味着,我们没有直接打击赢过敌人的能力,必须通过中间人来达成目的。
而中间人能因为绿茶手段偏向我们,就有可能因为别的事情偏向敌人,依靠别人,终归不如自身实力过硬来得靠谱稳定。
就像今天选屋子的事,如果彦儿自己超级厉害,赵嬷嬷别说欺负彦儿了,对彦儿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容彦不解:“可是娘亲,祈儿哥哥是赵嬷嬷的主子,应该比赵嬷嬷厉害,但赵嬷嬷也不听祈儿哥哥的话。
祈儿哥哥不愿意抢屋子,赵嬷嬷还逼祈儿哥哥抢。
赵嬷嬷仗着自己是祈儿哥哥身边的人,才嚣张,却又不顾祈儿哥哥的意愿,娘亲怎么不把她赶走?”
奚云岫道:“你祈儿哥哥的情况,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是希望别院里苛待过你和彰儿的人,能得到惩罚,所以娘亲发卖了王嬷嬷,惩罚了那些人。
但你祈儿哥哥和赵嬷嬷有很多年的感情,他并不希望我发落了赵嬷嬷,那娘亲只好尊重你祈儿哥哥的选择,给赵嬷嬷一次改正的机会。
如果赵嬷嬷再冒犯娘亲和你,而你祈儿哥哥仍然选择包庇赵嬷嬷,那娘会让他搬回他原来的住所,再也不疼他了。
不过娘还是希望赵嬷嬷能安分守己,别再作妖,你们三个能好好相处。”
容彦:“为什么呀?娘亲有彦儿和彰儿哥哥还不够吗?”
“可是彦儿和彰儿还不够强大,还没有独立的能力,在你们长大能独立之前,需要祈儿来保护。”
在什么世道就得遵循什么样的运行规则,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奚云岫曾经所在的废土末世,拥有强大的武力值,就能横着走。
可在大昭,倚仗的是权财势力。
有一个侯府世子在身边,能免去许多麻烦。
“好吧,娘亲都这样说了,彦儿会好好跟祈儿哥哥相处的。”
容彦说完,打了个哈欠,往奚云岫怀里蹭蹭:“娘亲,彦儿实在太困了,今天能不能和娘亲一起睡?”
奚云岫哭笑不得,轻轻拍着他哄道:“好,今晚就在娘这里睡吧。”
容彦很快进入梦乡,他梦见了来到侯府前的经历。
他对奚云岫说了谎,他早慧,从小就记性好,此前的事不是只记得一丢丢,而是全都记得。
他的亲生母亲生下他便撒手人寰,他是他第一个爹爹拉扯大的。
说这个男人好吧,男人爱喝酒,一喝酒就会打他骂他,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而是他母亲。
说这个男人不好吧,男人又给他一口饭吃,一身一穿,让他活着。
导致他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很复杂,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直到瓦剌人闯进他们躲藏的地窖,男人想都没想就把他塞进坛子里。
再多的爱恨纠葛,随着男人咽气的那一刻,也都尘埃落定。
其实将他救出地窖的人也不是容忱,是容忱部下的一个士兵。
只是天太黑了,他没看清那个士兵的脸,更不知道士兵的名字。
士兵知他怙恃双失,将他送进了卫兵所里收留孤儿的地方,等待有想要孩子的家庭过来收养。
卫所里他年纪最小,长得最瘦弱,来卫所收养孩子的家庭,大多是想给家里添个能干活的劳动力。
像他这样的,来收养的家庭看不上,一来二去就剩在了卫所里。
那些强壮的孩子嘲笑他吃白饭、没人要,会打他,抢他的口粮。
他不说话,不反抗,也不生气。
那些欺负他的孩子觉得没趣儿,反过来说他孤僻、可怕,说他肚子里装的都是坏水、会咬人的狗不叫。
直到容彰来到卫所。
容彰和他一样瘦,但没人敢欺负容彰。
因为容彰的父亲,是容忱麾下最得力的校尉,那位校尉战死,妻子也在早年病死。
容忱是将士们口中最有情有义的将军,一定不会放任同袍的独子不管。
所以容彦故意引那群孩子欺负他,被容彰看见,又用茶言茶语博得容彰照顾。
后来容忱决定收养容彰,要把容彰带去侯府,也是容彰心软,怕他一个人在卫所又会挨欺负,才哀求得容忱将他一起收养了。
容彰真是个好哥哥,他却不是个好孩子,他在酒楼里长大,天南海北的人都接触过。
他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讲什么样的故事能打动人,能为他带来好处。
他见过许多人,包括容彰,都是因为他绿茶卖惨才怜爱他。
只有娘亲不一样。
她看穿了他的所有小把戏,没有可怜他,也没有厌恶他,她平等的看待他,跟他分析利害。
是单纯的喜欢他,才对他好的。
容彦无意识的又朝身边的热源拱了拱。
好温暖。
今天之前,‘母亲’这个概念于他,一直是模糊的。
可现在,她具象化的出现在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