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之时,钱刀去而复返,带回一个消息——已查清暗狱里给刘婆子下毒者,是看门人的侄儿。
此人没多少骨气,一见到刑具就吓得全都招了。
他不学无术,在赌场做打手,两年前遇见一位贵公子入场赌钱,闲聊几句颇为投缘,便留了心。
后来才知,贵公子乃淮王府护卫副统领许得益,还是太妃亲戚,便主动结交。
再后来,自己打死了人,被许副统领遮掩下去,从此落了把柄,只能为对方做事。
做的事也简单,就是隔三差五给自家叔叔送点好吃好喝,顺带打探消息。
不论是否打听到消息,也不论探知的内容是否重要,许得益都会给赏钱,他便如此越陷越深,直到奉命下毒……
他倒也害怕,但为了杀人的把柄不被公之于众,为了源源不断的赏钱,选择铤而走险。
事后,居然毫无动静,他就放松了警惕。
再一次送酒打探时,自家叔叔反应过来,将他给押住了。
看门人是跟在钟会身边多年的老仆,忠诚不改,可出了这件事,也不能继续留在暗狱,否则容易引他人效仿。
不过,他也算将功折罪,钱刀求了一句,宋筠同意将其安排到别的地方再用。
只不过,宋筠还是冒出一句冷话:“真是便宜了他!”
“谁?”方知雨听得云里雾里,“许得益?”
“除了他还有谁?”宋筠道:“父王处理了祖母所有明面上的人,唯独放过了许得益和柳家的。”
“放过许得益我尚能理解,毕竟他已被太妃放弃,还曾救我于危难。”话及此处,方知雨瞧见宋筠瘪起了嘴。
趁着钱刀没有瞧向这一头,她迅速将小手塞进大掌,轻轻挠了挠。
那人一瞬就露了笑颜,反手将她的小爪子捏住。
方知雨无奈,不仅得哄,还得小心翼翼讲话……毕竟她家夫君小气得很。
任由宋筠捏住她,继续道:“柳家的……为何不在其中?”
宋筠嗤笑:“昨日午后,审理所审理副柳向匆匆拜见太妃,声称母亲急病高热,请求放他妻子归家看顾。”
方知雨讶然:“太妃同意了?”
“祖母同意了。”宋筠道:“所以整件事她不清楚……至少祖母和她言辞一致。”
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太妃明面上的势力已经全部剪除,就连程家借来的人也被斩杀殆尽。
暗地里的人……
方知雨看向钱刀:“钱英雄,钟幕僚现下是否有精力应对太妃在暗处的棋子?”
钱刀瞧了宋筠一眼,露出一副自得喜色:“世子早就安排下去了,钟会已经发威。今夜之后,太妃安插在淮王府的眼线,程家埋在各处的钉子,都将秘密抓捕送到暗狱。”
转瞬,他又收敛所有得意,恭敬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世子妃‘冲喜同庆’计划里查找出来的,还是您的功劳最大。”
方知雨谦虚起来:“哪里哪里……我就动动嘴,还是你们最辛苦。”
“呵!”
小家子气的世子,在旁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嘲讽之声。
钱刀浑身一抖,忙寻了借口遁走,逃得如同一阵风。
方知雨深吸一口气,挤出笑颜,“什么嘛?我不能跟男子讲话了?”
“呵!”宋筠又是一声冷笑,而后幽幽道:“你适才都没瞧我一眼。”
方知雨:“……”
“我不是跟你牵着手的么?”她举起自己的手,带起了另一人的大掌。
“你就是没瞧我。”
“那我总不能跟旁人讲话都盯着你嘛。”
“有什么不能。”
“这样对旁人不尊重。”
“看我一眼,再跟人讲话就这么难?”
“……”方知雨噎住。
片刻后,她起身,往宋筠双腿上一坐。
“商量一下,”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若你同意刚才提的那些就此作罢,以后我就这样亲你。”
宋筠抬眸,眼中弥漫一股委屈:“不然?如何?”
“没有不然。”方知雨盯着他笑,“等到了哄不好我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
哄不好?那可不行!
宋筠眸色一变,探手将人抱紧,头往方知雨颈间一埋,“哼”道:“我还是被你拿住了。”
手立刻按捺不住随处游走。
方知雨突然一颤,推开那张神色迷离的脸。
“不行!你下午折腾太狠了,我这会儿还疼着呢!”
宋筠呆滞片刻,又委屈起来:“是你先坐上来的,是你先撩拨的。”
方知雨才不管那么多,从他身上跳下去,嘻嘻笑:“瞧,这就是你惹我的代价,先适应适应。”
言罢反身向外,想去瞧瞧受伤的几人,可刚出房门就见到在角落里面壁的石头。
石头早到了,听见动静不敢进,如今瞧见世子妃出门,立刻上前。
“世子妃,许副……许得益求见。”
方知雨:“见我?”
宋筠:“见谁?”
石头道:“他倒讲得清清楚楚:请见世子妃。”
“呵!”
这一声,整个主院里的人都听见了。
无论是假装忙碌的洒扫丫鬟,还是在耳房通铺里躲清闲的其他人。
***
许得益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全身而退。
他以为,自己要么成为太妃弃子,身死魂灭,要么被淮王落罪,身败名裂。
可淮王放过了他,原因是他曾维护过世子妃!
但淮王只给了三日时间,让他处理好外宅之事,从此离开淮南,永不再至,理由也是他与世子妃的那些风言风语。
但这一走,就是真正的别离。
淮王世子妃,将来的淮王府主母,无事不入京。
许家在外多年的嫡子,回京之后将从头开始打拼。
无论南北之距,还是身份地位,他们可能永生不能再见。
所以……想见最后一面!
初春夜,寒风萧瑟。
许得益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宋筠。
他翘首向后张望,后头一片虚无,只有灯笼熠熠。
“不用看了。她不会来。”宋筠语气淡漠,难得的与许得益面对面而立。
许得益听闻此言,慌张问道:“是世子不愿让世子妃见我?”
“我不愿。她也不想。”宋筠道:“她对你,本就平常心。”
“可……”许得益摸着刀袍,心有不甘,“世子妃只送了我刀,旁人没有,连世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