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将这头暂时放下,而后东小院走了一趟。
翠妞努力学走步,已经可以问安,可以行礼,即便有些吃力。
方知雨很是开心,鼓励她加倍努力,早些回主院去。
十三抱着一罐汤,本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瞧见方知雨突然就有了泪色:“世子妃!她们逼我喝汤!我都想吐了。”
杏儿从门口绕进来,给方知雨请了安,才道:“你什么都吃不下,当然得多喝药膳了。”
方知雨惊诧:“不是说十三无大碍吗?”
杏儿道:“府医说,跟翠妞一样伤了头,所以总想吐,但又比翠妞好许多,养个十来天就能大好。”
方知雨瞪着十三:“听见了?好好养。听杏儿的话!人家比你小两岁,还能把你照顾得这么细致,总要快点好起来,继续保护大家。”
十三听不得这些,一听就满身力气,抬起罐口,咕咚咕咚灌了一半,然后“哇”一下差点吐出来。
委屈地道:“她只比我小一岁半。”
这十三哟……对年纪还是如此执着。
诸多波折,好在所有人都活着。
方知雨稍稍定了定神,木家兄弟已经回来。
他们是暗中调查,所以花费了些时间。
但得到的结果,恰如方知雨所猜测的那样。
自太妃晕倒之后,程思珺和宋湘淇的禁足就已名存实亡,但她一直没有出府。
昨日她和她院子里的人更是安分,一步都没离开过修竹居,就连典膳所送膳,里头的人都没迈出大门,只隔着门槛接。
方知雨忍不住发出冷嘲。
程家二房老爷的庶出女儿,算起来也是程俏儿的姑母……居然不去观礼?
有意思得很!
特别是她知道程思珺从一开始就算计自己“错拜婆母”……心头更加膈应。
她突然回想起来,当时那丫鬟进入修竹居之后,脚步异常凌乱……约莫也是心头害怕。
是她把人想得太善!
不过这件事没有再提的必要。
她已经在淮王面前告过一状,过了这么久重新提起,就显得她的手段太没水平。
得找些新法子,重新算账!
不一会儿,虞珩慎让人传话回来,那巷子的确有人看守,不过一向都是三房,因为离三房更近一些。
但那日二房宴客,认为应该更谨慎,刻意接过了周围所有小巷和小径的守卫之责。
方知雨把自己气笑了:好好好……二房是吧?程思珺是吧?尹姨娘是吧?
走着瞧!
好不容易平定心绪,方知雨回到正屋,总觉得忘了些什么。
“世子妃请喝茶。”一杯茶递到眼前。
她随意接在手中,目光所及,居然是一双黑沉沉的手!
猛一抬头,看见一张略带怒意的脸,依旧是脏兮兮丑兮兮的。
“公……你怎么在这里?”
宋潇渝瞪大双眼,装作一派天真的模样,“请问世子妃,我不在这里,您还记得起我吗?”
方知雨在心头发誓:刚才已经很努力在想了!
宋潇渝大大咧咧坐下,捡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表姐,要不我给你做丫鬟吧。不要俸禄,就管我吃饱,再教我一些手段和生存之道。”
手段还好说,程俏儿那种她都能教会,还担心教不了她?
但“生存之道”是什么?
宋潇渝仿佛看懂了方知雨眼底的含义,“听表妹讲,你会种花种菜,会采茶酿酒,还会写账看账。随意教我一些,以后行走江湖也不会饿死。”
“你要……什么?”方知雨揉了揉耳心,“你一个孤女怎么行走江湖?”
“吭哧”一声,宋潇渝:“咬舌头了。”
方知雨只好把自己的茶递给她,她仰头一饮而尽,自以为豪气,结果又呛到。
咳了好一阵,泪花都出来,才缓缓停下。
在方知雨审视的眼神里,宋潇渝悻悻然道:“好吧,我承认是想哭,以此假装遮掩。可是表姐,你是唯一一个不劝我回去的人!我真的好感动!”
方知雨:“……”
宋潇渝道:“知道我出逃的人不多,但都无一例外责我脑子不好,放着公主不做,要去做江湖侠女,吃饱了撑的。”
“公主表妹……”方知雨挠挠额心,“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宫里教习嬷嬷都是这么教你的吗?”
“当然不是!坐要有坐像,站要有站像,就连睡觉,手都得按规矩摆。”宋潇渝露出不齿的神色,“表姐你说,都睡着了,我怎么知道手在哪里!”
叨咕一通,她才发现有些答非所问,“哦!我是从话本子里学的。你瞧这坐姿,是不是很豪气?”
堂堂公主,踩了一只脚在凳子上,顺便搭了手臂在膝盖上……
方知雨承认,前几年自己也这样,但那是当着外人耍威风的时候,平常她可矜持了!
眼瞧着堂堂公主的腿……抖啊抖啊抖……
方知雨捂住心口:“话本子误人啊!你要知道江湖没那么简单的!”
“哎!反正我不想待宫里,又不想牵连你。”
方知雨又给她满上一杯茶,试探着问:“所以你愿意跟我讲讲理由吗?”
宋潇渝的手顿了下,很快恢复自如。
“皇后称病……”她突然转换语气,“实际上是我皇帝老爹害的!为了稳住皇后母家势力,就让她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难受得很。”
方知雨听得嘴角直抽抽,宫中秘辛就这样飘进她耳中?
但宋潇渝毫无所觉,继续道:“贵妃势大……”
她又眉飞色舞:“实际上也是我皇帝老爹默许的。他想扶持贵妃母家跟自己儿子斗。”
“啊!就是太子!”
宋潇渝念叨着,眼里冒出星光,“太子将来必是明君!可他名声太好,呼声大高,我老爹羡慕嫉妒,处处防备。”
方知雨越听越担惊受怕,再次捂着心口朝外头瞧,怕被人听了去。
宋潇渝见她神色,突然剑走偏锋来了句:“讲歪了。我的事跟太子没关系。”
“其实是贵妃收了银子,想将我嫁给一个纨绔。我不愿意啊!就借着祭天大典跑了。”
“可是出逃得过于匆忙,没别的去处,只有投靠舅母。我那皇帝老爹真不是吃素的,隔日就让人找上门来,我只能从暗道跑了。”
听着宋潇渝一句句话赶话,方知雨吓得直哆嗦。
如果没逃成功,岂不是把她母亲和妹妹给牵连了?
宋潇渝仿似瞧出这一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