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唤来何婆子,“秀红的尸身和后事,劳你尽心。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些银钱来。”
何婆子连声谢恩。
方知雨又道:“除了你和受伤的二十五人,其余的报上去,全部发卖。若缺人,年后再进新的。”
剩余的几人,要么是刘婆子没打过,要么就是当时不敢指认,无论哪一种,都没有留下的必要。
何婆子一一应承,直到方知雨走远,还带着一干女子遥遥相送。
她们在淮王府谋生存,战战兢兢畏生畏死,到今时今日才算得见一抹天光!
走不多远,方知雨对着虚空道:“木家兄弟,让审理所暂缓用刑。再去请个世子令,将刘婆子送给钟幕僚。”
刚讲完,就听“咣”一声,飞落一个瓦片。
方知雨:这毛病要不得,每回想告诉她“知道了”都摔一片,淮王府可不得处处漏雨?
不过,这只是小事,偌大一个王府还缺不起瓦片了?
刘婆子是一定要死的,这种人不死不足以慰藉枉死之人。
但死之前,一定要问点该问的话。
只是,金镶玉令牌无法让审理所的六品官员听令,她只能请宋筠出面。
之前宋筠向淮王要了审理所的管理权,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想起宋筠,方知雨心间打鼓。
那小气鬼,多半会恼她做了谋划不提前相告,回去得好好哄一哄。
***
刘婆子在瞧见审理所大门的那一刻,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被反绑在一个昏黑之处,不远处烛火晃动,像极了阴曹地府。
跳动的烛火由远及近,慢慢游移而来。
火光的后头,有个人影。
“阎王爷爷!我错了!别拔我舌头!别下我油锅!啊!”
她癫狂扭动,试图离开那方木柱。
却听暗色之中响起一声轻笑:“呵……阎王若知你认错人,何止下油锅,碾成肉泥都不解气。”
刘婆子一哽,所有声音退去,就见那光亮之后的人,矮小精瘦,面目比画像里的勾魂鬼还要恐怖。
但既然是人……刘婆子便没那么害怕,颤着声音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以为吓一吓,我就能屈服?趁早将我送到解语坞,求太妃留你狗命!”
那人懒洋洋道:“在下无官无职、布衣一介,人称刑名钟会,只知世子,不知太妃。”
淮王府上下,认得钟会的人不多,但没听过他名头的……却没有。
——世子幕僚钟会,如酷吏擅刑讯,落他手中九死一生。
刘婆子再次两脚一蹬翻了眼。
***
同一时刻,管家给许得益送来一支竹笛,没有多言一个字,便又退走。
管家一仆侍二主,既替太妃做眼线,又替许副统领做信人。
他隔三差五会到附近的琴坊带消息回来。
但今日,本不是他约定的造访时机,那家琴坊的店家居然当街拦他,借着问候赠了竹笛。
看来事情……有些超出许副统领掌控。
果然,盏茶功夫,里头就摔断了那根竹笛。
许得益将管家叫进去,让他把摔断的竹笛送还琴坊,质问一句,“如此竹笛,何须再留。”
管家不敢违逆,忙得令去了。
许得益坐在桌边,双眸沉沉,狠狠捏住杯盏……
要在平常,他定是能捏碎的,可现在重伤未愈,所有急切都是庸人自扰。
***
方知雨从甘棠园往回走,心血来潮绕到晴风阁去探望了下王妃,发现宋简和宋清溪已经在那里待了一整天,心头有些吃味。
宋清溪聪慧,见她神情不对,笑言:“世子妃有世子疼,就把母妃的疼爱分一半给我们嘛。”
宋简揪着一只蜘蛛,遥遥举起来,喊:“就是就是。我们两个人才能分一半,姐姐你独自霸占了另一半呢!”
宋清溪脸色一黑:“叫嫂子。”
宋简:“我先叫了姐姐,再改口不好的。”
两人追闹起来,王妃则拉着方知雨闲话,如此她才算“原谅”了众人。
后来,庄姬和曹姬也过来陪王妃,方知雨想到宋筠一个人在世子府,突然有些心疼,寻了个借口先离开。
可回到世子府,却见满园萧索,个个小心翼翼。
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个丫鬟内监在墙头搭了梯子,攀到高处,举着长杆,对虚空……东戳一下西戳一下。
“怎么了?”方知雨问石头。
石头也不明所以,只摇头:“世子总觉得吵,连下雪的声响都嫌烦,让我们捅老天两下子,叫他老人家别再下了。”
方知雨:“……”
入得屋来,就见那人靠在小榻上,装模作样翻着一本书,还是前几日翻的那本,还是翻过的那几页。
“咳咳咳……”
方知雨听见这咳嗽,心疼起来,“今日也服药了?”
不问还好,一问……
那人泪眼朦胧地撇过头来,可怜兮兮,“你还知道回来?”
方知雨:“……”
宋筠张开双臂,继续委屈。
方知雨轻叹一声,主动把自己的腰送过去,那人双臂一环,就把头埋在她心口。
“你不知道,我在钦差面前差点就没站稳。”
方知雨才不信,以宋筠的心智,连个钦差都对付不了?
却听那人闷声闷气:“我欲问你前因后果,你居然不在!不在也就罢了,居然一去两个时辰,午膳都不跟我一起用了……以后还怎么煮米饭?”
“……”方知雨:原来重点是这个!
她顺势坐下,坐在了他身侧,与他挤在一起。
然后才道:“钦差不可小觑,府中眼线未除,你现下重新服药,身体吃不消,所以我想帮你多做一些。”
宋筠摇头,一副小娘子被始乱终弃的模样。
方知雨道:“你不是要跟我一生一世吗?整日整日流鼻血,隔三差五晕一遭,我会被你吓得先走一步的。”
“不要。”宋筠把头一埋,又娇起来。
方知雨再次像个“大爷”一样将他揽进怀中。
宋筠突然抬眸,神色正经,“有个秘密……”
方知雨眸子一顿,下意识低头去听。
突然下颌一紧,被一只大掌钳住。
宋筠飞速送上双唇,将那红艳艳的朱唇含下,发出有碍观瞻的“吧唧”一声,这才带着得逞的笑松开。
“这个秘密就是,我想你了。”
方知雨:“……”
要这么哄才行?
早说呀!
宋筠还在得意洋洋的时候,方知雨突然问:“你吃什么了?这么甜?”
宋筠:“没啊,午膳我……”
“我细尝尝。”
后话就淹没在一个深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