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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得益瞧了方知雨一眼,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只道:“世子妃稍候,我着人去请示太妃。”

一个护卫得令往修竹居门口去,一个婆子听了转身入内。

可两盏茶的功夫过去,得了消息的淮王和宋筠都赶到了,里面还是没有任何人出来。

今日这一局,做尽巧合,还故意冷落!

小坏东西,程思珺,许得益,甚至太妃,人人都在局中。

为了对付她,好大阵仗!

方知雨好些日子没这么恼怒过了,甚至打心眼里不想再将程思珺唤作“程夫人”!

踹秀红入寒池,恼意冲到了胸口;被霜红用苍耳棍打,愤怒盈满嗓子眼;这一回,就是已经冲上了百会穴,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轰”!

宋筠一到,立刻勒令围住的内监和护卫退下。

可内监尚未退让开,他就已经冲到里头,当先第一眼,就瞧见小家伙漂亮的小耳朵又红又肿,血色暗沉。

风霜之中,血已经止住,但那颜色,分明已经出血很久。

“疼吗?”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出口却只有这一句。

方知雨眼珠一颤,微微荡起一抹泪色,“疼。”

但只一瞬,这泪色就被恼色取代,坚强得令人心疼。

杏儿让到旁侧,给宋筠腾位置,闷着头把看不清局势的十三强硬拽开。

宋筠轻轻抚了抚红肿的耳廓,问:“谁打的?”

方知雨:“你祖母。”

宋筠噎了一下,转头对晾在旁边的淮王道:“父王,世子妃受伤,儿子就先带她回去疗伤了。太妃那里,请您代为解释。”

淮王:这一个个什么毛病,连他也不唤“祖母”,改称“太妃”了?

还有,这事儿是如何而起,又为何发展成这般模样……都不辩解一下就走了?

淮王正为难,却见一妇人从修竹居内出来。

“见过淮王,世子,世子妃,太妃让各位进去说话。”

孙嬷嬷被淮王杖责赶出府,典仪所的婆子们也被扫地出门,太妃身边缺人,便从外府讨差事的男人们家里寻了几个妇人入内府做事。

这妇人,就是其中之一,被唤一声“何家的”。

她才到解语坞数日,因学规矩快、嘴又乖巧,被太妃提拔了下,目下近身侍奉,出来传令。

趁机偷瞄了一眼那个令太妃闹心的世子妃……

就被一双眼睛瞪了个死死的。

宋筠:“你偷瞄世子妃作甚?”

她忙垂下头去,“世子恕罪,我只是想起适才传了话进去,说世子妃受伤需要医女。医女都被请进了修竹居,所以我想……何必舍近求远,世子妃大可入内治伤。”

宋筠瞧了方知雨一眼,心疼万分,既想让她立刻得到治疗,又担心她入内徒惹心烦。

但方知雨心头所感却不一样。

这妇人知道宋筠想带她走,却一言就击中软肋。

……看来,太妃找了好帮手啊!

方知雨扯起嘴角,不咸不淡地道:“那就进去瞧瞧吧。”

宋筠见她似笑非笑,用装出来的平和遮住了盛怒,隐隐猜到她心头所想。

心间不由凌乱,脑中思绪万千,最终还是牵了她的手,与她并行,入修竹居。

淮王被晾在最后头,尴尬一瞬,叫上许得益,跟了进去。

修竹居和上一回方知雨来时一样,满院青翠,不染冬尘。

但也不一样,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都是陌路人,折煞了绿竹的高风亮节。

主院厢房之内,传出宋湘淇的呜呜哭声,正房之中则是太妃辱骂之语,程思珺完美隐藏在所有剑拔弩张之后。

好一个心机之局!

宋筠牵了方知雨到耳房,唤医女前来治伤。

可一请不来,二请还是不来,亲自过去,刚到厢房窗外,就听见宋湘淇边哭边骂:

“你们胆敢过去给那野丫头疗伤,我就让祖母把你们全都打残!”

“我就盼着她流血流死!”

“最好耳朵疮疡,丑陋而亡!”

“哐”一声巨响,震颤整个院子。

向来矜骄傲人、克己复礼的世子,一脚踹开了那道门。

院内院外立刻跪了一地人。

太妃在淮王的搀扶下,出得正屋,一眼就瞧见盛怒之下的宋筠,尚未来得及质问,身侧一道灰色影子就扑了过去。

“世子!”

程思珺身着一身灰袍,不着脂粉,清瘦得如同道观里的女道。

她扑到宋筠脚边跪下,凄惨地哭道:“这可是您妹妹呀!就算您不愿还她公道,也不该让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被这么多人瞧见啊!”

这一哭,立刻引得房间里的宋湘淇也哭了起来。

“兄长,世子妃将我推进池中,您不帮我倒也罢了,怎么跟她一起欺负我?”

宋筠在外征战多年,归府后又一直在世子府“养病”,对自己的两个妹妹都觉陌生,还是头一回知道,宋湘淇居然跟程思珺一个调调。

她才八岁啊!

宋筠毕竟是男人,就算里头是自己亲妹妹,站在她房门前也有些理亏。

一时无言,只得转身,背对门内。

就在他转身的同一瞬,一抹小影子唰地就跳进屋中,再一瞬,就听得宋湘淇变了哭喊的语调。

不似之前矫揉造作,竟是真的带足了恐惧。

方知雨冲进屋中,掀开被褥,一把拎住宋湘淇后领,连拖带拽,任凭哭喊,直接将人拎到院中。

后头追了几个丫鬟婆子,竟无法从她手中将人救出来。

“瞧瞧!她哪里衣衫不整了?”

八岁小女孩,穿得一身紫棠厚襦,身披虎皮披肩,脚踩莲云新鞋,除了一头湿发仍在断续滴水,未有半点形象不适。

宋湘淇何时遇见过这等狠人,吓得伫立当场,一动不敢动,连抽噎声都越来越小。

程思珺转身扑在方知雨脚边,哭道:“世子妃,我知道您恨我,有什么都冲我来,她才八岁,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何家妇人也在这一刻冒了头,“可不是嘛。太妃,二姑娘刚在池水里泡过一遭,哪经得起这等寒风,还是先让二姑娘回屋里去暖着才好。”

太妃轻轻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满意的眼色,转而道:“世子妃,那可是世子的亲妹妹,你是真想让她没了,让我这老东西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敢。”方知雨沉沉回答,语气却冰冷得将人隔绝,“宋湘淇,你敢再说一次:是我把你推下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