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偏头朝外瞧了一眼,他的儿媳,堂堂世子妃,睡眼惺忪,发丝凌乱,在正房门前立着……站没站相。
还呼喊世子全名!
“你……”淮王转眸,瞧见宋筠嘴角噙笑,洋溢着丢人的幸福感,不由扶额,“真对她上心了?”
宋筠笑容不减,缓缓点头,“多谢父王在二十余年前,从太祖皇帝那里应下这门亲事。”
淮王嫌弃地瘪瘪嘴,“瞧上哪一点了?”
端庄、柔顺、贴心……一点没占,还是个心机颇多之人,换做淮王自己,根本无法入眼。
宋筠却只是笑:“父王瞧她眼睛,有尔虞我诈吗?有阴谋算计吗?有曲意讨好吗?”
淮王:“……”
宋筠笑:“都没有!只有‘真’!”
“宋筠?”方知雨又喊了一声。
石头以为世子会答,本不想多嘴,可瞧见世子妃脸色逐渐变得焦躁,忙迎过去。
“世子妃稍后,淮王和世子正在东厢房谈事。”
方知雨朝东厢房看了一眼,焦急之色瞬间消散,满脸都是平和。
“哦。提醒他,记得吃药。”
不是让他喝汤药,而是让他记得吃解药。
毕竟是为了帮她才多服了毒药,又为了护她被捶得吐血……
她还是得接着这些好意的。
讲完,方知雨又回了屋。
淮王微微诧异,就这样了?也不过来给自己问个安?
一晃眼,瞧见自己儿子满眼得色,似在嘲讽无人真心待他,心底恼火,一甩袖就走了。
这一走,就去了内府,去了晴风阁。
龚嬷嬷迎上来的时候,还一脸诧异,“请淮王安,淮王怎的想起到晴风阁来?”
淮王:“……”
“离世子府近。”
王妃一脸淡漠,就请了个安,便去照顾花草了。
只是一边剪枝丫,一边照着一张宣纸念念有词。
淮王一时好奇,贴近瞧了一眼,“这是……?”
“世子妃写的,教我如何养花。”王妃顺口就答了。
可淮王却被字迹给吸引住了。
与寻常女子不同,这不是簪花小楷,而是大开大合的行草书,一笔一划皆苍劲有力。
不愧是先定国公教养出来的!
淮王借着欣赏书法的名头,就留在晴风阁用晚膳。
只是王妃用得清淡,他有些食之无味。
不过这是夫妻俩十年来第一次独自同桌用膳,口味再淡,淮王还是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又借着研究花木如何养,多留了一阵。
虽然王妃一直淡淡的,最后也没让留宿,他还是觉出了些微满足。
***
世子府主院。
宋筠与方知雨用过晚膳之后,又各自沐浴更衣。
世子心绪激荡,在浴桶里又流了一回鼻血,差点惊动府医。
只有他自己知道,鼻血来得不冤枉。
这半个下午,他脑海里频频出现一幕场景:红唇轻启,舌尖轻舔……
他又不是有毛病,喜欢一个女子当然会产生一些不可抑制的情绪,但……这病还得继续装啊!
装病半年,他头一回觉得这一计有些拖累自己。
回到寝屋,见方知雨抱着狐裘歪在榻上,翻着他的书籍,看得那叫一个心驰神往。
宋筠走向床去,忽而心头不悦,转身来到小榻前,双手一探,扶住方知雨后脑勺,让她抬起头来。
“嗯?”方知雨双眸里还是那股“真”,呆呆看他,“干嘛?”
“你看看我。”
方知雨:“看了。”
“我的意思是,好好看看我。”
方知雨:“……”
宋筠指了指自己人中,“这里……没觉出什么不对劲?”
方知雨歪着头打量,“有点红。”
“是啊!”宋筠有些恼:“我又流鼻血了!”
方知雨跟着微怒:“我让石头提醒你吃药,吃了没?”
宋筠当然吃过了,每天一颗解药,就不用再服汤药了。
但他迟疑片刻,故作委屈地回:“没有。”
方知雨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那你不吃?”
宋筠从袖子里拿出小玉瓶和小瓷瓶,一起摆在掌心。
“唉哟?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来着?我平日都不放一起,就怕弄混。”
小爪子从书册上移开,移向宋筠手掌。
就在宋筠满心欢喜等着小爪子替他喂药的时候,那指尖在小玉瓶上轻轻一点。
“这个。”
宋筠:“……”
她居然指着毒药!
宋筠心头恼意更甚,一把抽走她手中的书,挤着她坐在小榻边缘,认真但带着一抹怨气地道:“你夫君我……还不如一本书好看?”
讲完这句,他就瞧见方知雨翻了重重的白眼。
再然后,右腿被一股大力袭击,自己哧溜一下就掉了地。
方知雨倒是没有赶着去拿那本书,只是眼睛暴露了她的渴望。
片刻后,她还是转过双眸,盯住了他。
宋筠的背脊一瞬就挺了起来,下颌微微上扬,连眉毛都在微微用力。
然后他听见——
“要不我搬去东厢房吧,把你的房间和床还给你。”
他听见了自己跌落万丈深渊的声响。
为免尴尬,宋筠起身,拍拍衣袍,“那边冷。要不你以为,我为何要挤到这正房来?还不是冻的。”
经过这些日子,他也大概摸清了方知雨的调调,怕疼怕饿怕冷……只是不怕被人欺压。
果然,小家伙自己打了个冷颤,就放弃这想法了。
“但是……”方知雨终于还是抽走那本书,捏在手里,“若要在一间屋里,在同一张床上,我们得约法三章!”
那怎么可能!宋筠刚想摇头,方知雨就已经掰着指头念叨起来。
“第一,床够大,你半边我半边,谁都不能越过去。”
“第二,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互相之间不可动手动脚,以后分道扬镳才能不讲那些劳什子责任。”
“第三……”方知雨抬头望着顶梁,沉默半晌,“要不你补一个?”
宋筠:“……”
你让我自己安排自己?
宋筠不愉,拉下嘴角,“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对你已有怦然之意!”
方知雨没看他,目光已经再次落向书页,“我看过不少话本子,落魄书生与大家闺秀一见钟情,经历千难万险终于修成正果……可我们不是一见钟情。”
“既然不是一见钟情,那又为何会在相识的短短数日里改变初衷?”
宋筠彻底败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已动心,而是不相信他动的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