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那里留了四个丫鬟,剩下四个都送到了方知雨面前。
一个个的,都十岁上下,细胳膊细腿,让方知雨看得嘴角抽抽,这能干什么活?
认了个眼熟,她们又被领去龚嬷嬷那里教规矩,大抵得有十来天,不过方知雨向来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急。
不一会儿,石头又领了几人来,朝方知雨一一介绍,“这几位是司衣、司屡、司配,世子吩咐给您做新衣新鞋。”
“啊?我有啊!”方知雨挠头,都是定国公府给她准备的嫁妆,不至于穿不出去吧。
宋筠将书一合,“年节将至,有些重要场合,世子妃需要盛装出席。”
“行吧。”方知雨起身,随了司衣、司屡去屏风后头量尺寸,出来后,司配带着几人迎上,齐齐举了捧盒。
描金海棠步摇,玉兰白玉簪,彩蝶青玉流苏钗……
迷得方知雨双眸睁不开。
但是,她不想要。
“哎呀,累赘。”她摆摆手,“等参宴衣衫做好,看着配吧。”
宋筠叹息,该说她大大咧咧是优点,还是不省心。
“这不是以后用的,是现在。”宋筠指指她头顶,“发丝虽能遮掩,但遮不全。”
方知雨懂了,是嫌她梳妆能力太差,遮不住左耳后的那片头皮。
一瘪嘴,她不服气地挑选起来。
就在她指尖落向一支玉簪的时刻,一只手越过其上,拎起了一对金镶玉百花步摇,不等她拒绝,就顺手插进了松软的发丝间。
宋筠瞧了瞧,将另一支插入另一边,目光量了量,满意点头。
“哎呀,我只有半边缺了发丝嘛!”
用得着戴一对?方知雨下意识想去摘,却被那人抬手阻了。
“别!好看。不信你问他们。”
石头:“好看。”
司配:“大气。”
司服:“端庄。”
方知雨:……行吧。
然后,宋筠又亲自替她挑了好些发饰,都是成双成对的,都不是方知雨喜欢的。
不过,还好,她过去几年身无长物还不是过了,人活着除了脸面最重要的就是活得愉快,其他随意。
这边折腾完,她回到正房……其实就隔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高声呼喊一下,彼此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就是不习惯待在宋筠的地界,还是回了自己的窝。
傍晚,天放晴。
方知雨又跑去东小院,终于瞧见了王妃,扶着王妃小臂一起在院子里晃了几圈,最后停在角落里。
有一束叫不出名字的花,独自生长,随风飘摇。
“母妃……”方知雨以为王妃触景伤情,不知如何劝慰。
王妃却摇摇头,“我以前最喜欢花,涵香阁和解语坞都种满了,一年四季都有颜色,现在……”
涵香阁是淮王寝殿,就在解语坞前头不远。
方知雨突然猜到了,王妃以前就住在解语坞,离淮王最近的院子,只是后来被太妃给占了。
想了想,她道:“母妃喜欢什么花,我去找,我来种。”
王妃好奇地瞧她,“你会?”
“那当然。”她扶着王妃又散起步来,把自己在田间地头种地种花采茶爬树的趣事讲了个遍。
稍微晚些,王妃累了,便又回屋休息。
方知雨也觉疲乏,回了正房,东想西想,决定得空还是再去找宋筠商量一下,自己搬去西厢房,把正房腾出来给王妃。
东小院确实太小了,不利于王妃养病。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全然不知解语坞内,太妃又发了脾气。
“这野丫头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再派人去,就说我这个老东西等她到了才进晚膳。”
太妃怒砸杯盏,一屋婆子丫鬟又跪了满地。
齐嬷嬷上前,替太妃拍背,“太妃何必呢?不要气坏了身子。”
“我是念着淮王的面,念她昨夜有功,才想摆个和意酒。居然三请不来?好大脸面!”
齐嬷嬷顺着太妃的脾气,“确实是缺管教。”
传话的人去而复返,一言不发。
太妃气极反笑:“好,好。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了。让典膳所不准给她送吃食,让她房里丫鬟们盯紧了,若有人敢给她送,全部鞭笞。”
方知雨一睡到天黑,全然不知太妃让人来叫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无辜受了处罚。
睁眼之时,入目一片漆黑,摸索着燃了烛,打着哈欠来到桌前。
两盘糕点不翼而飞,水壶也空空如也。
朝花夕露两个丫头平日对她不管不顾,连洒扫都做样子,她喊几声才应一次,还经常喊不动。
这两人一般不进自己房间,更不可能拿走桌上的东西……可能吧。
方知雨没想通,起身向外,想去找点吃的,但偌大的淮王府,她只能分清东南西北,还分不清哪里是典膳所……
忽而目光一转,发现东厢房的门半开着。
白日里,她瞧见宋筠放书的小案上有好吃的,肚子咕噜噜一叫,就再也按捺不住,拎着裙摆,悄悄探进一只脚。
没人察觉。
寝屋留着一盏烛,透过门缝照了出来,不亮,但能够指路。
她偷摸着拿了几块糕点,就着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舒服了,摸了摸胀鼓鼓的胃,悄悄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这所有的“悄悄”,都落进了宋筠的耳朵里。
不止他,还有暗卫,还有钱刀,还有石头……都知道,不过又都故意避开,故意放她进去。
太妃令下达的时候,方知雨睡着了,可她的两个丫鬟却是明明白白接了令,张牙舞爪进去把吃食都拿了出来,拿进她们自己的房间里去。
若非答应了方知雨,宋筠一定趁机把这两人处理掉……
既然没法明着帮,就暗地里给她留个门吧。
***
一夜过去,方知雨安然的很,倒是解语坞里的太妃整夜翻来覆去,睡了都在唉声叹气。
清晨时分,程夫人前来问安,孙嬷嬷也回来了。
太妃叫了孙嬷嬷近前,生出些同病相怜来。
“昔日你我在那深宫之中,活得战战兢兢,中宫笑一下我吓个半死,贵妃怒一下你惊惧几日。谁料远离京城到了此处,还不能自己做个主,连那小辈都快骑在我头上了。”
孙嬷嬷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侍奉太妃,可太妃只喝了一口,全然无味。
先帝在时,中宫强势,贵妃次之,她为了在那吃人的地方生存下去,将自己装得唯唯诺诺,从来都低声下气。
若非淮王争气,时常在先帝面前露脸,只怕她早就被人暗害在角落里,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