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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安听罢,颔首道:“太子殿下的话,敝人必将带给苏姑娘。”

陆清安转身走出厅堂,由江栀澄的婢女霜降带他去往如意院。

霜降此刻还瑟瑟发抖,脚步如她的心情,凌乱仓惶。

倏地,她听见陆先生的声音响起。

“江姑娘可还安好?”

霜降回过神,垂首答道:“苏姑娘还未到之前,我家小姐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苏姑娘一来,我家小姐就好多了。”

陆清安问得浅薄,靠着婢女的回话以及眼下的情形,隐约猜测到蟠桃宴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霜降知晓陆先生是自家小姐的心上人,踌躇片刻,她忍不住道:“陆先生,我家小姐今儿已是哭了很久,奴婢恳求您,莫要在今日,再伤小姐的心。”

陆先生的一言一行,皆能轻而易举地影响到她家小姐的心情,霜降不忍心再看到小姐又落泪。

陆清安并未回答,眼眸低垂,将眼底的情绪全数隐藏。

走进如意院,便有另一侍女前来领路,往书房而去。

陆清安来到书房时,就看到江栀澄刚刚放下手中的毛笔,旁侧的苏姑娘正手忙脚乱地藏起什么,隐约听到唰唰的宣纸声。

他只当没看到,低头作揖道:“江姑娘,苏姑娘。”

江栀澄站起身,朝他招手,道:“陆清安,你快过来,我同苏窈看了一话本,那话本里写的这几句话可玄奥了,我们都没看懂。”

陆清安这才走进书房内。

江栀澄把抄了太子殿下书信内容的宣纸递上,道:“你是我们的先生,你肯定看得懂,你快解释一下,要一句一一句解释。”

陆清安双手接过,那张宣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不规不矩,身为她的先生,他先因她的字迹而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江栀澄瞥见他略微无语的神情,咳了一声,道:“谁让你来得这么快?我只能写快点了,写得快些,字当然丑了点。”

真是奇怪,就霜降那步子,跑得再快,也得花费上些许时辰,怎的陆清安能来得那么快?

这般想着,江栀澄眼珠子一转溜,试探道:“你刚才没有在陆府吗?”

“在陆府。”

一听他这回答,江栀澄失望地“哦”了一声,继而将话题转了回来,催促道:“你快解释。”

陆清安的目光停在那惨不忍睹的字迹上。

他将内容看完,心中有数,却未立即为她们解惑,只是道:“我想,不该是由我来做出解释。”

江栀澄蹙眉,疑惑道:“什么意思啊?”

陆清安将那宣纸放在桌案之上,目光看向旁侧的苏姑娘,道:“苏姑娘,太子殿下在江府厅堂里。”

苏窈神情怔然,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裙。

江栀澄惊愕地瞪大了眼,再慌忙道:“太子殿下来了?他何时来的?来多久了?”

怎的没人来传话?

刚想质问府中的下人,江栀澄又反应过来,无人来传话,那自是太子殿下不允许他们来传话。

陆清安道:“许是苏姑娘到时,太子殿下也随之赶到。”

江栀澄抿了抿唇,轻轻握住苏窈的手,神情毅然道:“苏窈,你别担心,如果你不想见太子殿下,我带你从后门离开。”

这话刚说完,江栀澄就明显察觉到陆清安不甚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看了回去,梗着脖子道:“你阻止也没用,这里是江府,不是你的陆府,你的私塾,我说了算。”

陆清安颇为无奈。

他转眸看向苏姑娘,道:“苏姑娘,太子殿下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防止江栀澄又要打岔,陆清安直接道:“苏姑娘,太子殿下说,日久月深,柳暗花明。”

苏窈的小脸显露着疑惑的神色,眸眼茫然地眨了眨。

江栀澄也听得迷糊,瞧见苏窈亦是如此,便立即同陆清安问道:“什么意思呀?”

她蹙了蹙眉,接着嘀咕道:“不会这句话也要等太子殿下来做出解释吧?”

陆清安看了她一眼,神情仍是有着几分对她的无奈。

紧接着,他以授课的口吻,解释道:“太子殿下应是想同苏姑娘说,时日还长,苏姑娘切莫因眼前的事而感到心烦,并且因此逃避,目前看似前方无路,可谁也说不准,下一刻是否会是一片美景。”

江栀澄举起手,如在私塾授业时那般,道:“我懂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让苏窈别怕,有什么事他们会一起面对,来日方长嘛!”

陆清安略微思忖,轻轻颔首,“也可这么说。”

得到他的赞同,江栀澄转头看向苏窈,方才自个儿只想着帮苏窈躲着点太子殿下,如今听太子殿下一说,她倒是想让苏窈同太子殿下好好见一面,将事情说开来。

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江栀澄并未开口去劝说苏窈,只是安安静静地让苏窈自己做决定。

苏窈脑袋里的思绪很乱,她一时半会儿有些理不清,不自觉地抿唇,细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江栀澄连忙安抚道:“苏窈,照着你的想法就好,别着急,我看太子殿下也等了有一会儿了,不差再多等一等。”

见状,陆清安先离开书房,没有参与她们姑娘家的谈话。

离开前,他不忘将江栀澄写的那张宣纸带走,帮她烧毁,此内容乃是太子殿下的书信,若是外传,事情可大可小。

江栀澄回头看他,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还未等她看出他的眼神中隐含的情绪,他便低下头,将书房的门关上。

或许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似乎松了口气。

可自己又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担忧。

江栀澄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苏窈的事情上。

苏窈此次前来江府,只是想搞清楚那封信的内容,从未想过,谢公子竟然也偷偷跟着来了。

想来应是赫凡同他说的,她离府时,有看到赫凡站在大门外。

陆先生说,那封信的内容不该由他来做解释,那便是在说,应该由写信的人同她解释。

好像确实应该如此,她不该刻意避着谢公子,绕大老远跑来找栀澄,又找了陆先生。

至于谢公子方才让陆先生带的那句话……

苏窈蹙起眉心,手掌托着下巴,几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谢公子说得不无道理,她这般躲着发愁,根本毫无作用,还不如直接同他见面。

思及此,苏窈深呼吸一下,闭了闭眼,出声道:“栀澄,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栀澄已经等得急切,霍地站起身,声音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我明白!什么都不用说了!苏窈,我去请太子殿下过来,你坐在这里就好,正好书房是个适合谈事的地点!”

苏窈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脑袋,道:“好。”

江栀澄马上打开书房的门往外走,刚走两步,就看到陆清安站在前方的雨廊处。

许是听到脚步声,陆清安回过头来,望向她,道:“要去请太子殿下来吗?”

江栀澄脚步一顿,点头“嗯”了一声。

“好,我去。”陆清安说罢,便朝着厅堂的方向走去。

有人代劳,江栀澄乐得不用走这段路,便在原地等候。

没隔多久,就看到陆清安带着太子殿下回来了。

虽然心里对太子殿下是有几分私心的不满,但到底那是太子殿下,江栀澄不敢失礼,规规矩矩地对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景昭的视线未曾在他人身上停留,目光落在前方的书房,薄唇轻启,神情平静地问道:“她愿意见孤?”

“是。”江栀澄往旁侧退了一步,让出路来,再道:“苏窈她在书房里。”

陆清安走到她的身旁,再对谢景昭做出“请”的姿势,道:“太子殿下,请。”

话落,陆清安拉住江栀澄的手腕,带着她走远一些。

江栀澄本想着站书房外头偷偷听一听呢,顿时有些不乐意,正要挣脱,就见他朝自己看了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她瞧清楚了,是要她注意身份,莫要在太子殿下面前任性妄为。

江栀澄撇了撇嘴,回头往书房的方向看去,再不情不愿地跟着他离开。

书房内。

苏窈坐在桌案前,一想到等会儿便要见到谢公子、不,是太子殿下了,她就坐立难安。

连改口都改不明白,她怎可能会心平气和地面对身为当今太子的谢公子?

苏窈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在江栀澄的书房内望一圈,同她苏府的书房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话本比书卷还要多。

难怪栀澄送了她一整箱的话本,原来这儿还有这么多话本。

还没将这间书房完整的看完,书房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没等她有所反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苏窈下意识地转头望去,随之愣住,脑袋有一瞬的发懵。

男人依旧是穿着蟠桃宴上所见的锦衣,颀长的身姿立于门外,将大半的光线遮挡,背着光让他的脸陷入片刻的晦暗,令人瞧不清他俊美的容貌。

只稍作一顿,男人抬脚踏进书房内,继而,他转过身,把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书房内,刹那间静谧无声。

谢景昭将书房门关好,身形有一霎的停住,快得让人无法感知。

他转过身,深邃的眸眼静静地望向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的少女。

不过才隔了半日不到,他却恍如隔世,在见不到她的这段时间里,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而难熬。

他没有朝她走近,似是怕惊扰到她,只站在门口处,安静地等待。

等待她愿意同他说话。

但很显然,她只勉强做到了能见他,却尚未愿意同他说话。

寂静之中,男人发出一声轻叹,薄唇轻启,低声唤道:“苏窈。”

这不是他第一次唤她,可在今日,在这一刻,苏窈好似从这声轻唤中,听出了复杂又难以言喻的情绪。

苏窈看着他,并未说话。

房门紧闭,外头的日光透进屋内,不算明亮,却也足以看清对方的容颜。

少女红唇微微抿起,往日潋滟的眸眼此时含着淡淡的雾气,白皙的脸蛋上映出她内心的委屈。

谢景昭喉间一涩,想要解释的话语变得非常牵强,他无从说起。

这一次静谧的时间并不长久,很快,他轻声道:“已是午膳时分,先吃午膳,可以吗?”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苏窈感觉到肚子里的空旷。

从蟠桃宴上离开后,她便没再吃过东西,不提倒是忘了,一提起,她的肚子开始有了饥饿感。

她默默抬手,将自己的肚子捂住,就怕在这个时候,肚子咕咕叫起来。

谢景昭不再迟疑,迈开步子朝她走去,弯下腰,试探地握住她的手腕,见她并未有反感抵触之意,再拉着她站起身,带着她往书房门口走去。

书房的门才刚关上不久,便又被打开。

江栀澄与陆清安站在对侧的雨廊上。

看到太子殿下拉着苏窈走出书房,江栀澄惊愕地瞪大眼,非常诧异道:“这么快就谈完了?这才过了多久呀?”

她怀疑是不是太子殿下动用了什么强硬的手段,逼着苏窈跟他走。

可看情况,太子殿下虽是走在苏窈前面,但他走得很慢,明显是刻意与身侧的人儿保持同一个速度。

江栀澄看不明白,嘴巴一张刚要唤住他们,一只手比她的声音更快一步,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她的呼唤顿时成了“唔唔”两声。

陆清安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似安抚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太子殿下不会为难苏姑娘,若他想为难苏姑娘,苏姑娘不可能有机会来江府找你。”

江栀澄的挣扎停下来,眼眸眨了眨。

好像是这么一个理。

她一个局外人,亲眼见证过太子殿下对苏窈的诸多迁就,迁就得好似那人根本不是太子殿下。

现下,太子殿下更不会突然一改往日,突然对苏窈做出不好的事。

察觉到她冷静了些许,陆清安才松开对她的禁锢,退开一步。

待他们走远了,陆清安侧身看她,向她道:“江姑娘找我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