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听着隔壁混乱的声息停止,才壮着胆子,冒雨过来查看。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倒一院子的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挂满血窟窿。
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来,正好照亮门户大开的堂屋。
这家的老爷高坐在堂椅上,脖子被砍断半截,一双浑浊的老眼不甘心的大睁着。
邻人惊恐的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软的像煮过的挂面,怎么也站不起来。
把他吓得要屙出来的,不是这家老爷凄惨的死相,而是老爷面前立着的凶手,正缓缓转过头。
长发瘦削的少年满眼癫狂,溅满血红的脸庞逐渐拉扯开一个惊悚的笑容。
“哦呀……”
少年人笑着,发出一声怪异的叹息。
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比今晚的任何一声都要响亮,生生掩盖住大宅院里最后一声惨叫。
道上有一位被称作“妖道”的杀手。
此人行踪不定,出手狠辣,很长一段时间来令人闻风丧胆。
而时间回到民国六年,此时的“妖道”还只是个西北帅府后宅受磋磨的一个小孩子。
初夏的晌午,是一天中日头最烈的时刻。
少年腰背挺直,跪在一片照的人眼睛都难睁开的毒辣日头下,雪白的脸皮热得通红一片。
身旁几个看守他的亲兵,精壮结实的汉子都有些顶不住。
相互之间对视一眼,又看看少年倔强的样子,都忍不住咋舌。
四少爷也真是倔,非得跪死在二太太面前才乐意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倔就不是四少爷了。
四少爷的爹,帅府的主人柳大帅,把住了乱世的风,又确实有几分本事。
拉起一支队伍,枪林弹雨中拼出一个“大帅”的名号。
老话说饱暖思淫欲,自打地位稳固,姨太太是一房接一房的抬进帅府。
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几房姨太太生的儿子都养不活,没出月子就夭折。
直到大帅去山东谈判,从大明湖的花船上带回来一个美貌的姑娘做五姨太,当年冬就生了四少爷。
四少爷一直好好的养到四岁,小娃娃水灵又机灵,很讨人喜。
但那一年,五姨太病重离世。
柳大帅忙着跟新娶的美娇娘温存,但见新人笑,哪管前人死。
没了亲娘的四少爷被三姨太接进院子,当晚,整个帅府都听见三姨太的惨叫。
四少爷咬破三姨太的脖子,含着满嘴血骂她是杀人凶手。
府里都传四少爷就此疯了,没有人敢养他,就在帅府后院人厌狗嫌长了十年。
柳大帅渐渐也厌弃他,一是因为他疯疯癫癫丢人现眼,二是因为他越长大越像他那个早死的婊子妈。
他皮肤很白,五官秀丽,只像妈,没有一点爹的样子。
但脾气却是独树一帜。
从来不服管教,谁要是惹到他,一定会被他报复回来。
小时候还能被大人控制住,但稍微长大一些,他学会打人往死里下手。
前些年还真有个身子弱的丫头,差点被他打死。
因此整个帅府,几乎没人敢招惹他,随他自生自灭去吧。
长发蓬乱,衣衫不整,吃了上顿没下顿,活人生生像个鬼。
但这一次,四少爷踢到铁板,有人是铁心要他吃个教训。
名义上是姨太太,实际上在帅府掌家的二太太发了大脾气。
只因二太太唯一的女儿,二小姐香妮丢了一件贴身衣服,说是被四少爷拿去了。
二小姐眼看就要议亲,名节受损可不得了。
二太太找来府上最强壮的亲兵,摁住四少爷狠打一顿。
但四少爷咬死不承认,反而污言秽语大骂他们娘俩。
二太太气急了,让他跪在最毒的日头下,不低头认错就跪死。
身强力壮的亲兵守着,这次四少爷发不起狠来,但不代表他会认怂。
亲兵不让他站起来,他就跪着挺直腰,用这种方式反抗。
一直跪到日头渐渐落下,一张小脸由白发红,又由红转白,愣是一声也没吭。
他这幅样子倒真应该让柳大帅瞧瞧,免得他总是嫌四少爷没个爷们儿样。
柳大帅近来出门不是带兵也不是出公务,而是住在老家的老母亲亡故。
回去奔丧,顺便把养在老太太身边,原配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接到身边来。
是的,柳大帅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养在老家的大少爷。
据说大少爷才貌双全,品学兼优,甩四少爷不知道几个街口。
二太太倒不是趁着大帅不在收拾四少爷,实际上就算大帅在家也懒得管。
要不是看在确实是自己的骨血,大帅早想弄死这个宛如自己人生污点般的儿子。
夕阳西下,丫鬟伺候二太太抽上一袋烟,问起四少爷还在外面跪着。
“真是孽障,”
二太太恶狠狠的骂着,同时吐出一口烟雾,
“不如直接打死他,省的碍眼。”
“太太,如今要是打死他,拿谁来顶包咱们小姐丢东西的罪啊,”
丫鬟在身边出谋划策,
“不如把他赶出去,他死在外面一了百了,也能保全咱们小姐的名声。”
二太太额角抽痛,闭了闭眼无奈说,
“如此,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二小姐的贴身衣物确实丢了,且还闹了起来,但偷出去的另有其人。
事情已经闹出去,二太太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尚未出阁的女儿跟男人有染,只能把屎盆子扣在四少爷身上。
反正他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事儿来都不奇怪。
丫鬟领了命,端着架子走出去,来到四少爷身边,
“四少爷,既然您这么倔,不肯承认,那我们太太成全你。”
四少爷微微抬眼,给了丫鬟一个轻蔑至极的眼神,没搭理她。
丫鬟咬咬牙,对这个疯子心底深处还是有些怵的,便打算赶紧说完赶紧了事,
“既,既然如此,您也不必在这个家待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丫鬟手绢扬了个圈,末尾扫在四少爷脸上,像是打了他一下。
四少爷眼神陡然伶俐,猛地站起身抓住丫鬟纤细的手腕。
丫鬟吓得尖叫起来,不过他没对她再做什么,只一双眼睛冒着寒光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