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路看过来,华灯初上的街边,随处可见那些穿着白色书生衣衫的考生。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互高谈阔论。
亦或是沿街渡步,偶遇某个摊位时顿住脚步,对着货物品鉴一番。
不知是青州城本就这般繁华,还是因为科举考试在即,让百姓发现了商机,只见道路两侧有许多摊位。
贩卖字画,猜谜,投壶,套环,等等……
也因此吸引了不少考生前来。
林娇看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放下窗帘。
正在这时,林三缩回脑袋,重新坐在马车厢里,央着他们:“大哥,二姐,等我们找好客栈了,就出来逛一逛好不好?”
一旁的潘氏也瞧着外面热闹,同样劝说着:“清儿,娇娇,你们一路上一直不停地看书,现在好不容易到地方了,也要放松放松。”
林娇点头:“好,我听娘的。”
见妹妹都开口答应了,林清也跟着点头:“行……”
马车慢悠悠地穿过街道,找了一家距离考场比较近的客栈住下。
几人下了马车,机灵的店小二见来人穿着虽不是绫罗绸缎,但周身上下的气质,也不像是穷人家。
小二慧眼如炬,一路小跑着过来,细声问道:“几位客观是住店啊还是堂食?”
林大福和车夫把行李都搬下来,结算了银钱后,才阔步来到小二面前,瓮声瓮气地回答:“住店!”
方才林大福的身影被马车挡住了。
现在男人就站在眼前,小二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林大福的脸,瘦小的小二和他一比,好像是鸡笼里的小鸡崽。
小二不禁胆颤,愈发恭敬起来:“客观里面请……”
随后,他连忙招呼几位苦力,抬着客官的行李,一起进了客栈。
林娇一行人刚进客栈,就能感觉到一股热闹的浪潮扑面而来。
只见客栈大厅里灯火通明,交谈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再仔细看去,皆都是准备参加考试的考生。
这其中有翩翩少年,也有耋耄之年的老者。
此时齐聚一堂,讨论着什么。
正在这时,指挥那些苦力进来的小二,连忙来到他们身边,小声解释道:“几位客官,再过不久就是今年的童生试。”
“今年和往年不同,今年有朝中的王爷亲自到青州负责,还专门建造了科举考场。”
“我们仙客来客栈,出门往东走几百米,就能看见新建的考场。”
林大福扫了一眼大厅,便收回视线。
他黝黑的脸上扬起笑,掏出一块银锭子,约莫有一两左右,道:“这个我知道,犬子就是准备下场的考生。”
小二收了钱后,一双机灵的眼睛,看向林清。
他抱拳躬身,满脸堆笑,说着吉祥话:“那小的先在这里恭喜公子金榜题名。”
林清不多言,只颔首说了一句多谢。
小二直起身,又开始往下说道:“提起京城里来的王爷,真真不错,不仅建造了考场,还规划了考生的住址和饮食。”
“除了我们仙客来是指定的客栈之外,还有周围几家环境不错的客栈,都是王爷亲自走访过,才定下来让书生居住。”
他转身来到柜台:“几位客官这是来的早,若是再晚一会儿,我们客栈最后两间上房就没了。”
林大福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就剩两间了?”
小二点点头:“是的,客官。”
“不过您一家人肯定能住得下,放心吧。”
这和林大福想的不一样。
他一开始想订四间房的,自己和娘子一间,三个孩子一人一间,毕竟清儿和娇娇都要参加考试。
若是没有一个清净的环境,怎么沉下心温书?
林大福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潘氏拍板,定下了这两间房,接过房间号牌后,柔软的手挥了挥:“我和娇娇一间,你们臭男人一间。”
娘子都发话了,林大福没有不从的道理,立刻点头答应。
小二让掌柜的记录了下信息后,侧身恭请道:“几位客官,请随小的去三楼。”
潘氏率先带着女儿走在前面,三个男人和行李跟在身后。
一直未开口的林三一边爬着楼梯一边低头往大厅里看去,感叹着:“哇,这里的考生也太多了吧。”
身边的林清笑了笑,拍着三郎的肩膀,嗓音温润道:“过几日,考生只会更多。”
“毕竟全青州能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全都汇聚在此地,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人了。”
林三闻言,整张肉脸夸张地皱在一起,小声道:“几万?”
他靠近林清,埋头问道:“大哥,那你和二姐能从这几万人里脱颖而出吗?”
林清抿唇笑起来:“三郎,这几日长进了不少,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林三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抬手挠挠额角,说道:“哎呦,还不是大哥二姐这几天一直之乎者也,我在旁边耳濡目染了一些。”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客房里。
果然,如小二说的那样,两间房住五个人也是够的。
房间里除了有一张大床之外,还有几把春榻。
拼在一起又是一张床,足够睡两个人。
小二如实回答:“不瞒几位客官,虽说王爷再三命令我们不准在科举期间哄抬物价。”
“可一些书生还是拿不起这些银钱,所以有很多书生都是几个人,一起凑钱租一间屋子。”
潘氏心地善良,柔声回道:“那些考生也是够辛苦的,希望他们能榜上有名,也不辜负来青州一趟。”
小二嘴甜,连忙高捧着:“这位女客官您可真是活菩萨在世,希望那些书生能如您所愿,考出个好成绩来。”
潘氏闻言,抿抿唇笑了笑,又问了一些青州里的事情。
小二都一一回答了。
比如哪里有市集,在几时开,又或者哪个书局的书便宜,来这儿的书生都喜欢去哪……
林大福对他比较满意,又掏出一锭银角扔过去。
小二双手接住,连连道谢:“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几位客官,有事尽管找小的,小的最近一直都在客栈里。”
“行,去忙吧。”林大福大手一挥。
“好勒。”
小二连忙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潘氏站在窗户旁看了看,柔声说道:“三楼这个位置还挺安静的。”
林三早就已经心急了。
他来到林娇的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哀求道:“二姐,我们快点去吧,我怕去晚了就没得玩了。”
林娇宠着他:“行行行,这就出发。”
林大福挥了挥手,嗓门洪亮道:“你们三个都去玩吧,我和你们娘收拾收拾。”
“不过不能太晚回来啊,玩归玩,但也要休息好。”
“爹不求你们必须考取功名,榜上有名,倘若你们进了考场之后,是被抬出来的,那就是给我丢脸!”
林大福眼睛瞪得老大,凶巴巴的。
林娇点头:“放心吧爹,不会给你丢脸的,那我们出去玩了。”
“嗯,去吧。”
林大福看着三个孩子并肩出了房间后,他拉着潘氏坐在外间的圆凳上。
男人倒了一杯茶,放在娘子手里。
然后才倒了自己的那杯。
潘氏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怎么瞧你比孩子们还紧张啊?”
林大福死不承认,摇头:“没有啊!”
潘氏嗤笑,根本不信。
起身来到男人的身后,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给林大福按摩着紧绷的肩膀,柔声说道:“就你我还不了解啊?”
“怎么说你也在我身边躺了二十多年了,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一路上紧张兮兮的,夫君……”
潘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啊,还总劝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没轮到自己身上,净会说些漂亮话。”
“现在知道这种滋味了吧?”
妇人说话间,弯下腰靠在男人厚重的脊背上,用手指搓了搓林大福的脸颊,娇俏的话语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林大福闻言,哭笑不得一把抓住潘氏的手,将她转身抱在怀中,委屈道:“娘子,你笑我?”
潘氏扬眉,正面刚上去。
可嗓音却柔软得千回百转:“笑你怎么了?你是我夫君,除了我之外,谁敢笑你?”
林大福听了这话,两条手臂愈发收紧。
狠狠地将妇人抱在怀中亲昵……
许久后,男人哑着嗓音说道:“我之前听葛老先生说,那些体质差的考生进了考场没多久就坚持不住了……”
“有晕过去的,有发疯的,这些人最后都被官差拎出来,丢在考场外。”
林大福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声:“考不上是人之常情,若是清儿和咱闺女被官差那样丢出来,我这张老脸倒是无所谓。”
“就怕他们心里不得劲……”
潘氏莹白的一双手捧住夫君的脸,柔声道:“可人家葛老先生也说了,那些坚持不住的人,要么是年纪太大,要么就是扛不住压力,最后一种才是身体弱。”
“这三种情况,我们孩子哪一样都不沾边。”
“你啊,就别自己一个人闷闷的想不开了……”
林大福听着妻子的劝道,心里宽慰了不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行,听娘子的。”
潘氏指着旁边的行李:“那你去把行李分开,我看着夫君……”
林大福:“……”
客栈里,夫妻二人相互腻歪着。
另一头他们兄妹三人出了客栈,直奔刚才那条人山人海的集市。
路上,林三长长呼了一口气,伸了伸胸口,道:“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林娇笑着说他:“没来之前,你可是最高兴的那个。”
林三转身挽住二姐的手臂,亲昵道:“自然是觉得好奇啊,我还没来过青州呢……”
“对了,方才在马车上,我看见一个摊位前围了可多人了。”
“大哥,二姐,我们去看看吧。”
林清点头:“行啊,你们饿了吗?想吃什么?”
他们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经过小吃摊时,又买了几份小吃,就这样逛着逛着,就来到了林三说的那个摊位。
远远看去,果真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而且大部分人还都是书生。
林三走近了一些,跳着脚往里面看。
“里面这是卖什么的?这么多人围着,是卖什么宝贝吗?”
这个时候,林娇和林清他们俩也来到近前,还未挤开人群就听中间的摊主喊道:“每人只有两次机会。”
“若是谁能回答上来,这里的十万两雪花银如数奉上!”
林三听了后,震惊得瞪大眼睛:“十万两?”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娇和林清,疑惑道:“回答什么就给十万两,我看看我能回答上来不……”
说着就拨开人群往里挤。
林三长得和林大福差不多,同样是膀大腰圆,黝黑的面庞一看就不好惹。
他所到之处传来众人不满的声音。
不过当看见男人这副模样时,又闭上嘴,尽量往旁边让了下。
林娇和林清顺势跟在三郎身后,穿过人群,来到靠前的位置,等到他们站稳后,抬眸看向摊主。
待看清后,林娇微微有些傻眼:“……”
摊主是个极其年轻的小伙子,模样俊秀白净,鼻梁高挺,唇瓣偏厚耳朵肥圆,在左侧眉头下一颗曙目的黑痣。
男人身长大概有七尺半,放在现代也就是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
周身上下穿着锦绣华服,华丽到衣裳上都是金丝绣成的云纹和雷纹,腰间的玉佩价值不菲,手上的扳指熠熠发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总之,一眼看去,他比旁边那堆白花花的银钱更耀眼。
摊主见有人挤进来,抬眼扫了一下,视线在林娇的脸上停顿片刻,随即撇开目光。
他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喊道:“每人只有两次机会。”
“谁解得出来,这十万两雪花银就如数奉上。”
还是这两句话……
林娇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摊主身边摆着两幅画,这时,林三靠过来,小声道:“二姐,这画怎么这么眼熟呢?”
林娇红唇轻抿,点点头。
她低声反问道:“你也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