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穆霆蕴面朝下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小舅舅将沈禾藏在怀里的画面。
可那原本是他的珍宝...
世界万籁寂静。
像是过去了许久,沈禾终于能听到宋敬呈胸腔之下澎湃跳动的心跳了。
“...他死了吗?”
“嗯。”
顿了顿,宋敬呈又说:“样子有些惨,你先闭上眼睛。”
“好。”
沈禾将眼睛闭上,察觉到宋敬呈松开了她。
过了会儿,她听见宋敬呈说:“好了。”
沈禾再睁眼,就发现宋敬呈脱掉了体外的大衣,盖在了穆霆蕴的身上。
她只看得到穆霆蕴露在大衣下面的一双小腿。
先前还愤怒质问她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完全一动不动。
穆霆蕴真的死了。
但沈禾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心里反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又像是堵了一面墙。
沈禾别过目光,大步越过穆霆蕴走到沙发去查看秦怡的情况。
走近了,沈禾这才看见秦怡脸上沾着些碎裂的血肉。
她心肝一抖,脑海里又跳出秦怡上一世死亡的场景。
沈禾赶紧用衣袖去擦秦怡脸上的脏东西。但怎么都擦不掉,越擦越恶心。
沈禾突然就崩溃了。
她扑到秦怡怀里,紧紧搂着秦怡的腰朝她哭吼:“秦怡,你个大骗子!我差点又失去了你!”
“你知不知我有多害怕!”
在看过沈斯里发来的监控视频后,沈禾就意识到,早在她给秦怡打视频电话那会儿,穆霆蕴就已经闯入了那间公寓。
其实这也怪她俩大意了。
秦怡现在住的公寓是沈禾以前的房子,秦怡搬进去后并没有修改密码,是为了方便沈禾随时去她家。
却被穆霆蕴钻了这个空子。
秦怡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宋敬呈走了过来,扶着沈禾的肩膀说:“苗苗,秦怡今晚也受到了惊吓,你别吓到了她。”
“来,你先去旁边冷静会儿,我来给她松绑。”
沈禾也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
她胡乱地擦了把眼泪,这才起身去了楼梯间那边。
宋敬呈从口袋里掏出帕子,将秦怡脸上的东西尽量擦掉,随后撕开她嘴上的胶布。
秦怡大口喘气。
等身体好受了些,这才对宋敬呈道谢:“谢了,宋哥。”
宋敬呈用匕首切开秦怡脚踝上的绳子,问秦怡:“你还好吗?需要我为你安排心理治疗师吗?”
秦怡摇头说:“不用,我还好。”
跟谢惊鸿那种疑神疑鬼的疯子打过两年交道,秦怡早就练出了非同一般的心理素质。
今晚面对穆霆蕴的时候,秦怡其实并不算太恐惧。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沈禾该怎么办?
同样的伤害,她不愿带给沈禾第二次。
还好大家都还平平安安。
秦怡盯着穆霆蕴的尸体,不由庆幸:“还好他没有拉着大家一起陪葬。”
宋敬呈却没说话。
穆霆蕴身上绑着定时炸弹,他肯定是想过要跟大家同归于尽的。
可他最后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他舍不得伤害沈禾。
多可笑。
上一世挖了沈禾的心脏去救秦意浓的那个男人,这一世却对沈禾爱得深沉。
宋敬呈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沈斯里他们赶了过来。
“穆霆蕴已经畏罪开枪自杀,斯里,带人来楼顶处理下他的尸体。”
闻言沈斯里搁下一句:“就来。”就挂了电话。
*
警方办事很有效率,赶在太阳还没出来前,便提前转移了穆霆蕴的尸体。
但这一幕还是被周围的市民看到了。
有人偷偷拍下沈斯里他们抬走穆霆蕴遗体的照片,发到网上称:【有人知道金飞大厦发生了什么吗?好像死了个人,是从楼上搬下来的,不是跳楼自杀。】
有人在帖子下发言称他们听到了枪声。
青市金飞大厦发生枪战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这条消息就被和谐了。
接着,警方公布了越狱罪犯穆霆蕴已被警方击毙死亡的消息。
至此,青市第一监狱越狱的危机也顺利化解。
只有欧靖宇还躺在医院里,陷入昏迷,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欧雅兰小产后,也还在医院住院,就被医生叫去了住院办公室。
医生同她讲:“欧小姐,经我院全力抢救,欧先生目前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只是他的脑意识还陷入昏迷,我们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欧雅兰总结道:“也就是说,他现在成了植物人?”
“...是。”
“你们叫我来,是做什么?”
察觉到欧雅兰态度并不和善,似乎对她父亲的生死漠不关心,医生有些迟疑地说:“病人成为植物人后,需要送到特殊病房照看,需要你的签字。”
毕竟给植物人做治疗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得家属掏钱,医院才会给他继续后续治疗。
哪知,欧雅兰竟一脸冷漠地说:“拔管吧。”
闻此言,整个住院办公室的医生都抬头朝欧雅兰看过来。
从医这么些年了,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让院方给病人拔管的家属。
但他们,要么是家里穷得实在拿不出钱了的穷苦人,要么就是病人病情痛苦无药可医,家属不忍心再见病人受折磨的无奈人。
像欧雅兰家这种情况,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堂堂第一监狱的监狱长,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谁不唏嘘?
医生都被欧雅兰的回答给惊到了,“欧小姐,那可是你的父亲,他养你二十几年,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令人寒心的话。”
欧雅兰不禁好笑。
“父亲?”
欧雅兰觉得讽刺,“你们见过几个当父亲,会指着女儿的鼻子劝她听话,说她只是一个联姻工具的?”
“如果不是我长相还算端正,会跳芭蕾舞,能嫁个权贵家庭为他稳定权利,他早就一脚踹了我!”
这些话,都是大婚前一晚,欧靖宇在酒店指着她鼻子说的。
至今都言犹在耳。
欧雅兰抱臂靠着椅子,她的决定不会变,“我不会签字,你们直接给他停止治疗吧。”
闻言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因欧雅兰不肯签字,院方自然不会再给他做后续治疗。
离开医生的办公室,欧雅兰就去了欧靖宇所在的IcU重症病房。
欧靖宇被连捅九刀,其中8刀都刺中重要器官,他能拖着一口气活到现在都算是奇迹。
凝视着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男人,欧雅兰心里并非真的不心痛。
如今监狱发生暴乱,还闹出罪犯越狱的严重错误,就算欧靖宇被救活了,也要面临问责。
再说,身为监狱长,欧靖宇贪污受贿,帮人做尽亏心事。
就算他能活着走出医院,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到欧家!
欧雅兰宁愿欧靖宇死了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开口的哑巴,也不要他活着被押进法庭接受审判。
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罢。
谁让欧靖宇不把她当人看呢?
欧靖宇有今天的报应,是他活该!
思及此,欧雅兰狠心掐断了心里仅存的一丝不忍。
她俯身贴在欧靖宇耳旁说:“爸爸,你知道吗?你的那个初恋双女士,听说是君家真正的小姐呢。”
“你看。”
“你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权势,它早就来到了你的身边,却被你跟爷爷主动给推开了。”
“欧家眼高于顶,好高骛远。你甩了双女士娶了我妈妈,这都是你们的报应。”
摸了摸小腹,欧雅兰苦笑起来,“我已经为我撒的谎付出了代价,那么你也该为你做过的亏心事付出代价了。”
说罢,欧雅兰心里一狠,毫不犹豫便拔掉了欧靖宇身上的管子。
拔掉管子后,欧靖宇没有立即失去生命力,他的心跳从平稳变得微弱,直至彻底停止,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
直等欧靖宇的胸腔完全变得安静,欧雅兰的脸上这才流下两行热泪。
就在这时,姑姑欧颖赶到病房,见哥哥已经咽气,她顿时哀嚎一声,冲过去揪着欧雅兰的衣领,痛骂她:“雅兰!你怎么这么狠毒啊,那是你爸爸啊!”
“就算他说过那些伤人心的话,你也不该拔了他的氧气管啊!他身体强壮,说不定睡几天就能醒过来呢!”
“雅兰,你太歹毒了!”
“我歹毒?”欧雅兰推开姑姑,欧颖趔趄倒在欧靖宇的病床上。
“姑姑!”
欧雅兰指着欧靖宇的遗体,低声怒吼:“他这些年犯了多少罪,得罪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现在有多少人盼着他死,你不知道吗?”
“就算他活过今天,那些人能让他活到明日吗?能让他活着走到法庭,供出他们吗?”
“他必须死,你懂不懂!”
“他死了,那才叫一个皆大欢喜!他要不死,我们全家都难安宁,你儿子也得跟着革职坐牢!”
欧颖被欧雅兰一席话骂得彻底清醒了。
是啊,哥若活着,等着他的将是法庭的审判。
到那时,她的儿子能脱掉干系?
可一看到病床上彻底失去了生机的哥哥,欧颖还是感到心碎。
“哥!”
欧颖扑到哥哥身上嚎啕大哭,但再也没有骂过欧雅兰一句不是。
欧靖宇的死,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很快就有新的监狱长接替了他的位置。
没多久,程扬也迎来了他的审判。
他被判了死刑,死刑将在三日后执行,死亡方式是注射死亡。
这一天,恰巧是宋敬呈爷爷宋振国的忌日。
宋敬呈亲自去了趟宋家陵园,为爷爷扫墓,他到陵园时,宋家那群年长的叔叔们也都在。
扫墓仪式结束后,宋敬呈放慢了脚步,陪着几位叔叔往出口处走去。
行至宋长安夫妇的合葬墓时,一位叫做宋长宁的堂叔突然叫住宋敬呈,“敬呈,我最近听说了一个事。”
闻言,其他几位老者也跟着停步。
“何事?”宋敬呈嗓音淡淡。
宋长宁跟其他几位老兄弟们对望一眼,才说:“有风声在传,说程劲松那个大儿子,并非程家子。”
“他其实是你的亲兄长,与你同父同母?”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隔了这么些日子才传到宋氏家族这些长辈的耳朵里,都算是慢的了。
“哦?”宋敬呈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竟然还有这么荒唐的说法?”
见宋敬呈不认,宋长宁摆出长辈姿态,语重心长地说:“这无风不起浪,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既然有了这个传闻,那就该去核实下。”
“如果程扬真是你的亲兄长,那...”
“那就怎样?”宋敬呈眼神凛然,犹如猎鹰一般锐利。
他盯着宋长宁那张苍老得长满了老年斑的脸,语气冷肃地问:“难道长宁叔是希望我找找关系,帮他减刑?”
宋长宁尬笑一声,他说:“我确有此意...”
宋敬呈直接打断宋长宁,他说:“长宁叔的儿子在京都工作吧,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儿媳妇的哥哥正是时任京都法院的一级大法官。”
“听说,他也有望成为下一任首席大法官,”
“要不,就麻烦长宁叔赌上你们这一脉所有人的前程,去给我那个好哥哥求个情?”
宋长宁被宋敬呈怼得哑口无言。
他是万万不可能去麻烦那位大人物的!
那位前途无量,怎么能碰程扬这个案子呢?
程扬犯的可不是简单的行贿受贿,他还是非法贩卖器官组织的头目!
宋长宁喃喃道:“我听说,他是你父亲强迫杜玉玲生下来的孩子。”
“那孩子多无辜啊,你家欠他太多,他毕竟是你亲哥哥,你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执行死刑?”
宋敬呈斩钉截铁地说:“我能。”
他当然能!
“冤有头债有主,欠他的是我父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确保我宋敬呈的孩子,是从我夫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就行了。”
“他被执行死刑倒也好,到了地下,有的是机会找我父母索债!”
闻言,几个堂叔都是一阵沉默。
他们没想到宋敬呈这么的不近人情。
那可是跟他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
“我知道各位叔叔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我六亲不认,不念亲情。”
宋敬呈垂眸扫了眼身边这群身形已经佝偻,两只脚都快踏进棺材,却还不肯安分的老东西。
他理了理衣袖,冷厉严肃地说:“我宋敬呈不仅六亲不认,我还能手刃血亲,清理门户!”
“管好你们自己门口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少把手伸到我宋园来。”
说完宋敬呈就走了。
一群仗着年纪大就以辈分压人的老东西,还想说服他给程扬求情?
他没手刃程扬,报那五年被病魔折磨的苦,都是他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