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迟话毕紧张兮兮地搓了手，唯恐自己方才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要挨这祖宗一脑瓜崩。
好在杨雁安听完她的话后并未生气，只晃悠悠点了下头：“嗯，差不多吧。”
“左右非遗这东西——尤其那些快失传了的玩意——大多要么费钱要么费命，要么又是费钱又是费命……少部分才是因战乱等因素导致的机器损毁与技术断代，细论就没个好打理的。”
“是以，若单从生产力发展、传统市场需求和纯粹的性价比上看，这些东西濒临失传确乎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些非遗的存在意义，肯定不能光从生产力和市场需求上考虑吧？”许意迟眨了眨眼，耳朵不自觉往前竖了又竖。
“显而易见。”小萝莉闲闲耸肩，“这些东西在研究历史发展和地方人文变迁之类东西里的价值，可比生产力和市场需求那些玩意重要得多！”
“——别忘了，这里面有不少东西，当年可都是九族担保的严选项目，称得上是古代劳动人民代代相传的智慧结晶啦！”
“所以……”许意迟微微探头。
“所以，既然知道了这堆东西里，大部分玩意濒临失传的根本原因是难学又没钱，不好营生，那就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呀。”杨雁安歪歪脑袋，明晃晃地嫌弃起了小姑娘的反应太慢。
“……啊？”许意迟应声懵了又懵，这下她是真没太能跟得上这祖宗的思路。
“嗐……这东西，就，逆推啊，逆推！”小萝莉骂骂咧咧，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捧住小姑娘的面皮，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搓呀搓，“顺着你刚刚那个思路，倒着往回推哇你会不会？”
“我我我……我努力思考一下。”被某妖灵萝莉挤成了小鸡嘴的许意迟嗡嗡哼唧，“机器损毁和技术断代这肯定是他们专业人士要头疼的东西了，但那个难学又没钱的话……”
“前、前辈，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想办法降低学习成本和学习难度，同时试着从其他角度提升传承人们的收入？”
“嗯对，然后呢？”杨雁安挤着小姑娘的脸没放手，“具体能怎么解决，继续说。”
“还、还能有然后哇……”许意迟讪笑，“这、这我哪知道？”
——她就是个倒霉催的死宅游戏制作人，她哪里能懂这个！
“要不说你们年轻人这思维模式是真……算了，我一跟你这小封建说话就老想吐槽这个。”小萝莉瘪了嘴，音一落“咻~”一下松了捏着许意迟的爪子，怅然万分地望天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想办法把咱们今天讲的都串在一起，好生综合一下吗？”
“呃……”小姑娘被灵问到了盲点，“不、不太能串得起来……”
——她但凡能把这些玩意都给串联起来，那她也不必再薅着小白她们做游戏了。
那她大约可以直接去考公考编。
“这样讲，想提高从业者们的收入呢，无外乎是从两大方面入手。”杨雁安摆着手伸出两根指头，“其一是他们zf相关部门的活计，从zc上尽可能扶持并保障从业传承人们的基础生存需求。”
“这点我们干涉不了，各地的方针也都不大一样。”
“其二是，利用现有手段及渠道，想办法提高市场需求。”
“这就开始涉及我跟你说的，‘传承’中，‘传’的部分了。”
“提高……市场需求。”许意迟懵懵懂懂，“但需求这个东西……”
“有句话叫，‘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杨雁安咧嘴，“举个例子？”
“你猜平安夜吃苹果的习惯从哪来的？”
“平安夜吃苹果那不是……那不是……”小姑娘骤然堵了嗓子。
她原本想说“那不是为了祈愿平安嘛”，但等这话到了嘴边，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真不知道这说法到底是从哪来的。
她只记得，打自己知道了世上还有“圣诞节”和“平安夜”这么两样东西起，“平安夜要吃苹果”这事儿就跟被人打包绑定了一样塞进了她的脑子里……而且周围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除汉语体系的语言之外，在世上其他任何一种语言体系里，”杨雁安森森呲牙，“‘苹果’这词跟‘平安’有半毛钱关系吗？”
“以我浅薄的学识水平来看……好像没有？”许意迟犹犹豫豫。
“所以啊……甭管这说法到底是从80年代的大学生们口中传出来的，还是90年代的小商贩们为了售卖滞销的水果而编造出来的——”小萝莉抬着眼睫意味深长，“‘平安夜要吃苹果’，这从本质上就是被创造出来的需求。”
“把苹果装进漂亮的包装袋里，在扎上鲜艳的抽花和丝带——这样会让苹果变得更好吃吗？不，这只会让它变得更贵。”
“平常超市里十块钱你能买上一兜苹果，在平安夜却只能买上一只——但‘平安夜吃苹果’这个说法早已被大家接受了，即便知道那东西卖的就是贵，仍旧会有大把人为了讨这个‘吉利’和祝愿，多花些小钱来满足自己的仪式感，得个开心。”
“于是市场凭空出现了新的缺口，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就此诞生——起初那包装袋里装着的可能还只是普通苹果，后来便渐渐被换成了其他东西。”
“本地出产的特产果种，外地进口来的蛇果，被宣传是经精挑细选过的、悉心培育精品果，和各种苹果造型的日常用品与配饰……如今我看着网上，好像还有衍生出什么几斤重的足金苹果的？”
“呐，你看呀小许，这市场不就被人造得好好的？”杨雁安抱胸低哂，“相当一部分人可是年年都乐在其中呢。”
“啊这……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许意迟不大自在地扣手搓了搓双膝，“但前辈，创造市场需求这事有那么容易吗？”
“而且咱们要真就这么凭空造出个需求缺口……会不会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