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陈拿出崭新匾额后,乌鸦和曲涛一时沉默,看着烫金大字,感觉格外刺目。
大黑鸟叹了口气,“你玩真的?还要第三次开业?”
曲涛更加震惊,他现在才得知谢陈的真正想法,手中算盘都摔落在地。
“大掌柜提出了割阙山三宝的噱头,作为店铺特产来售卖,我大力支持,这是我们实现跨越式发展的良好契机,不能错过!”
出乎意料,张大眼一改常态,极力鼓吹起来。
“你不就是担心掌柜的黑心,克扣分红例钱么。”乌鸦眼神幽怨,张大眼率先叛变,倒让它和曲涛不好办。
张大眼摇头否认,“不,陆大仙铁口神断,说这次更换招牌,必将财源大开!”
“你也是修道之人,还相信这些鬼话?”乌鸦大叫。
不料,曲涛一听到陆大仙名号,居然也改变了主意,“既有他预言,想必十拿十稳,我同意!”
大黑鸟呼扇着翅膀,“你们都鬼迷心窍了?去相信一个算命道士?”
谢陈是不信的,但眼见张大眼和曲涛已经同意,便也不做纠正。他心情大好,笑道:“二掌柜不愿变动,那就每月拿三千金分红,我们自己去筹备。”
乌鸦急了,“愿意换招牌就换,与上次一样,你们三人外出忙活,本鸟坐镇店中!”
反正丢的不是它那一张黑脸。
谢陈却不同意,“异想天开,第三次开业,要全方位宣传,势必让松烟邑每个角落中回响,大家都要行动起来,谁也不许偷懒。”
三人齐齐打冷子,身上泛起鸡皮疙瘩。
“掌柜的,我觉得,与上次一样,通知附近街坊邻居就足够,至于,这么大动作吗?”曲涛见谢陈意气风发,手掌抚摸木椅把手,上面的抓痕依旧咯手,挨家挨户送请帖,无地自容的那一幕历历在眼前,他到现在还不时从梦中惊醒。
“是啊,反正在邻居面前都丢过一次脸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可要是扩大范围,那、那……”
连铁杆支持者,张大眼也开始不自在,脸色发烫。
谢陈咬着牙大喝,“就你们不要脸么?我更觉得丢人!但是,丢人也要做下去,想要快速发财,只有恶名才更容易出彩,吸引更多目光。此事已定,不要再议,下面开始分工。”
“我已做出一批纸券,你们各自拿一些,今天就眷写百十份出来。”
谢陈将纸张分出去,乌鸦一眼看去,几乎晕倒,纸券上浓妆艳抹,各种色彩堆积的小字和花边纹路令人难忘。
扫上一眼,全是诸如“老谢山货铺感恩三月、携割阙山三宝归来,回馈松烟邑父老!”、“重磅!重磅!山货铺三次开业,新老贵宾皆有优惠!”、“萤金有价爱无疆,鸦三掌柜大酬宾,大酬宾!”此类字眼。
“我们,要挨家挨户去分发这玩意?”张大眼喉头紊动,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曲涛默默将纸券放在一旁,不敢去看第二眼。
谢陈训斥道:“拿起来,都拿起来,有何丢脸的?告诉他们,五日后开业当天,凭券可抵扣半折优惠,我们要做到一鸣惊人!”
大黑鸟叹道,“不仅惊人,已经惊到鸟了!”
谢陈咳了几声,“请帖再重做,遇到街坊和关系过得去的商铺,分发出去,记得和人家说明,此次不要礼金,分毫不要,谁敢拿来,就是打我鸦三的脸!”
“只怕收到请帖的街坊会用这张破纸先打我们的脸……”曲涛恨不得将头埋在腿间。
谢陈振臂高呼,“振作起来,为了赚取萤金,些许苦痛奈何不得我等七尺男儿。大眼,你负责西侧牛角寨区域,明天就开始行动。”
“曲涛行动不便,主要去通知三仗河附近的邻居。”
“我与大黑鸟去北边的庙山街和东边的茂松楼、马山巷一带。”
“各个方向、各家各户,皆要通知到位,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的诚意先送上。差点忘了,还有十三名店员在外奔波,大家各自带领两人,分头行动,剩余的,依旧去展台上宣扬,将纸券撒钱一般扔往人群,哪里人多,哪里就要有我们店铺的大名!”
谢陈一通安排,紧锣密鼓,不给张大眼他们反驳的机会。
“我们不同意!”
门口传来几声大吼,是外出的店员下工了,刚回到店内,就听到谢陈策划第三次开业事项,顿时不满。
“老谢山货铺臭名昭着,好不容易积累起一些口碑,还要第三次开业,掌柜的脸皮真厚,想收礼钱想疯了吗?”
“我不干了,可以预想,口号一旦打出去,我们都要跟着丢人,在松烟邑接受他人指点,还如何立脚?”
“是啊,就是个打短工的,犯不着蹚浑水,沾染满身腥臊,鸦三掌柜将我们当做牛马,每日在外宣售,早就一肚子气,老子不伺候!”
新招募的店员们叽叽喳喳,喊着要退出,不愿跟着丢脸。
谢陈脸色冰冷,“曲涛,记好账簿,谁不想干,现在就结清薪资,走人。”
他态度强硬,丝毫不妥协,对不能、不愿同渡难关的人,要尽早切割。
“好啊,黑心的鸦三,用人朝前,背过身就想将我们丢下,哪有这等好事!”人群中,两个男子起哄。
谢陈冷笑道:“奉劝你好好说话,拿钱办事,我不欠你们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喊道:“一个月工期未到,主动辞退我们,要双倍补偿!”
“曲涛,给他们三倍薪资。”
他们两人没想到谢陈这般坚决,面上犹豫,因为张大眼支付的薪资确实很高,远超其他店铺,现在谢陈被激怒,不容余地,不免生出后悔。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说道:“不行,马上到月底,散工不方便找活,你必须再多赔付一个月薪资!”
谢陈大怒,“得寸进尺!”
“鸦掌柜你血口喷人,不要怪我们不仁义!”他们两人狞笑,走向柜台,身后,还有四五个店员一同迈步。
“两个翠仪境圆满,一群翠仪境后期,觉得我们势单力薄,想要明抢?”谢陈眯起眼,生出一丝怒意。
“不是抢,是拿回我们应得。”为首的两人冷笑,身体上浮现出刺目光芒,想要动手。
谢陈轻轻跺脚,店铺四周涌现出一种惊人的杀气,一杆大戟虚影在空中凝聚,仅是初现,就令所有人受到禁锢一般,身体与神识皆不能动。
砰!
大戟扫过,这些试图行凶的歹人被全部打飞,摔倒在门外街道上,不知死活。谢陈扬手将薪资扔出去,连话都懒得多讲。
“你们,不想干的抓紧退出。”他对着剩下的几人说道。
他们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鸦掌柜,我们不贪,却也不愿跟着你继续丢脸,只要将这二十天的薪资结清,就互不相欠。”
谢陈脸色稍缓,“一视同仁,全部三倍薪资,曲涛,支钱。”
剩余店员沉默,带着萤金走出。
最后,只剩下两人,一个十几岁少年和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谢陈好奇道:“你们不走?”
少年名叫王金夜,面带羞涩,“鸦掌柜脸皮天下无双,二次开业大开眼界、三次开业前所未有,我想留下请教。”
谢陈脸色黑了下来,问向那名女子,“你又是为何?”
这女子身段苗条,只是相貌普通,脸上还有一块雀斑,她对此毫不在意,依旧自信,仰起脸,道:“我高莲立志要自己开建店铺,成为世上最出名的女老板,你短短数月从无到有,打拼下一片江山,小女子多为仰慕,自然要留下。”
谢陈笑道:“原来都是眼界宽广的少年英侠,欢迎,此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不说二话。”
高莲脸色激动,“鸦掌柜,我还没来得及告知,刚才闹事的那伙修士,他们早就暗中串通好了,想要伺机抢夺柜台上存放的流水萤金,以后再招募店员,万要小心核查。”
谢陈点头,“无妨,店中有法阵守护,知晓者不敢行凶,不知者不足为惧,你们过来,我有事情安排。”
一群人围拢在一起,听谢陈讲解第三次开业诸事。
多出了两人,他顿觉人手宽松,于是改变了策略,“王金夜,高莲,你们代替张大眼,明天开始,去牛角寨分发纸券。”
“大眼兄,对庆典细节颇为熟稔,仪仗锣鼓什么的,还是你去操办为好。”
张大眼叹气,“就知道躲不过去。”
他看似轻松,但压力颇大,顶着第三次开业的光环,出门谈事都抬不起头。
曲涛忽然好奇道:“说了许久,割阙山三宝究竟是什么?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不要是质量稀烂,反砸了招牌。”
谢陈取出部分竹笋和稀释后的松胶,笑道:“俱是山上灵物,外界绝对找不到第二处,从今往后,专属于咱们店铺特有。”
除了大黑鸟,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谢陈放在桌面上的竹笋,每颗只有碗口大小,似宝塔,顶端嫩绿,似能滴水,底部嫩白,如玉藕,与寻常竹笋并无两样,但其中蕴含的精华却呼之欲出,隐隐有道光闪动,清香袭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似乎是好东西,仿佛吃下一颗,就能增长不少功力!”张大眼惊呼。
而另一边,经过稀释后的松胶同样吸引人,如清水般荡漾,散发独特松香,闻上一口气,全身毛孔都舒张起来。
“媲美千元境药草!”曲涛大叫。
谢陈笑道:“竹笋口感奇妙,清脆香甜,回味无穷,兼具灵草功效,就不信他们不动心。松胶也不差,可内服,祛毒增血,强健筋骨,可外敷,疤痕难留,有钱的客商,制作家具时用上一些,满屋增香,用途多变。”
张大眼忍不住拿起一颗竹笋,咔嚓咬下,顿觉满口回味,曲涛捻起一些松胶,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掌柜的,这两样特产,绝了!”张大眼脸上全是惊喜。
曲涛双拳紧握,“看似普通,但就是与寻常的物产不同,余味悠长,别致、清雅,难得!”他兴奋道:“这一次,我们将一飞冲天!”
谢陈早就知晓,用老松和竹皇做生意,必定是这个效果,并不如何意外,他看到一边的王金夜和高莲满眼期待,便让他们二人带回去一些,“咱自家人,随时可享用。”
“掌柜的,我愈发觉得,留下是无比正确的选择!”高莲激动道。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行动,按照谢陈规划,各自奔赴一块区域,在松烟邑内各处宣传,势必要彻底将“割阙山特产”的新招牌打响。
“不是老谢山货铺吗?怎么又改名了?”
“什么开业大酬宾,什么割阙山三宝,装神弄鬼!”
“鸦三那小子,真能折腾,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
影响很大,但骂声更多,所有看到纸券的人都在怀疑,因为鸦三的名号如日中天,而这次喊出的口号更狂妄,“割阙山特产,小店独有,寻亲访友必备,修行送礼必需!”、“不来特产店,白到松烟邑。不买割阙山三宝,等于北境白跑!”
“乱七八糟、牛皮震天!”苏老板哭笑不得,接过曲涛递来的请帖,摇头不止,“这个鸦三,我教他变通之法,就是这样再一次开业?庸俗!”
三仗河边,骂声一片,无数店铺掌柜将请帖扔在地上,犹不解恨,再狠狠踩上两脚,用鞋底碾磨,将大红帖子磨得千疮百孔。
他们愤恨,谢陈此举,无异于一再挑衅,如灵植铺子的段老板,在曲涛走后,足足骂了半个时辰,“狗日的鸦三,吃相难看、贪得无厌、小心撑死!”
店铺伙计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参加庆典吗?”
段老板猛然转头,脸色铁青,嘶吼着,“去,当然要去,我亲自去,去看看鸦三小王八蛋如何身败名裂!”
伙计吞下一口唾液,“准备,礼金吗?”
“老子给他准备一个钱袋子,用来装萤金!”段老板口水喷了伙计一脸,“小财迷自己都说了,再送礼金就是打他的脸,还送个屁!”
诸如此类的骂声,络绎不绝,段老板已经算克制,有些脾气火爆的在曲涛刚出门就将帖子撕的粉碎。
谢陈和乌鸦往庙山街走去,他们离开三仗河时,已经听到了若隐若现的骂声,大黑鸟胆战心惊,低声问道:“吴家铁铺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去和吴家二爷知会一声……”谢陈擦去额头冷汗,对百木傀儡,尚可以躲避不去,但铁铺坐落在庙山街,逃避不过。
整条街的商户都要分发纸券,关系好的商队,还要奉上请帖,单单避过吴老二,面子上不好看。
乌鸦眼珠转动,“也许,他并不会介意,巴不得与你不认识,免得丢人。”
谢陈大怒,“现在觉得丢人,开业后生意火爆,特产售罄,名声响彻时,他就要来埋怨。去,顶着被他老头子啐一脸,也不能失了礼数!”
他带着大黑鸟,昂首阔步走入吴家铁铺,范展远远就看到,脸带笑意迎了上来,“鸦掌柜又来照顾我生意?”
可是,谢陈取出大红请帖后,迎来的小厮随即转身,大步走回,动作丝滑柔顺,毫无凝滞。
“呔!范展,你故意装作看不见!”谢陈又气又急,快步跑了过来,胳膊搭在范展肩头,“我数次照顾你,也该换过来让你小子照顾照顾我生意,快,收下帖子,不要让他人见到,免得眼红。”
范展想骂人,“你脸皮非同一般,还眼红,松烟邑人人避之不及,我都想扔出去!”
谢陈板着脸,“第三次开业绝对不同凡响,过不了多久,这帖子有市无价,你最好留一段时间。”
“能抵得上礼金不?”范展笑着打趣,谢陈脸一黑,“这次绝对不收礼,谁敢送,我就扔到三仗河里去。”
“上次不是也不收么……”
“你会不会聊天?”
两人肩并肩,亲昵无间,一同走上三楼,范展敲开吴老二房门,自己却悄悄退走。
“鸦三,何事?”吴老二笑吟吟看来,“真如这只乌鸡所说,要筹备第三次庆典了?老夫倒是要好好备一份厚礼。”
谢陈取出一颗竹笋,和一碗松胶,放在吴老二桌案上。
“这两样东西,不俗,此前从未见过!”他眯起眼睛,看出了不凡。
谢陈再默默取出请帖。
黑脸老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将桌案击穿,留下大洞。
“麻溜的滚!”
一声怒吼让整座吴家铁铺都在晃动,谢陈和大黑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气浪卷飞,从木梯上滚落,一直滚到了一楼。
很多人惊动,不明白吴家二爷为何突然发飙,可见到滚落下来的谢陈,顿时也猜出了些眉目。
谢陈和乌鸦飞快站起,顾不得拍掉身上尘土,闷头就往外跑。
砰!
三楼上,请帖被吴老二大力甩飞,嵌入木柱上,他还是不解气,想要一掌拍碎谢陈送来的礼品,却发现请帖下还有一张纸券,花哨五六的写着割阙山三宝云云……
老人捻起一点松胶,送入口中。
他招手,将请帖抓回手中,想了想,叫来范展,嘱咐道:“为我挑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器,到时去鸦三的割阙山特产店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