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施舍,老子不是乞丐!”看到谢陈径直朝自己走来,那个男子情绪激动,大吼道。
谢陈笑眯眯蹲在他身前,掀开脸上的黑布,问道:“不认得我了吗?”
“是你这个恶贼!”断去双腿的男子顿时受到了惊吓,不自觉往后挪动,自己的这双腿,就是眼前少年打断,怎能轻易忘记?他眼神冷了下来,充满恨意,“怎么,杀了我们众多弟兄还嫌不够,要来松烟邑继续羞辱我吗?”
谢陈摇头,道:“没时间与你浪费,快带我去找张大眼,有事情吩咐。”
“小贼,藏着什么恶毒心思,想坑害大眼,我绝不屈服!”
谢陈稍稍惊讶,想不到这伙山贼还挺讲义气。于是,他不怀好意道:“你都落魄到沿街乞讨了,也不见张大眼出手相助,还这般维护他做什么?”
“放屁!大爷何时落魄,不需要你假慈悲,没事就让开,不要挡道!”
谢陈笑道:“看不出来,还是根硬骨头。你们对我谋财害命,没有一拳打死就是饶恕,还敢在这里犟嘴?”他体内阴阳道基旋转,猛然发散出迅猛波动,断腿男子如遭重击,横着飞出去很远。
“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大眼消息!”男子嘴角遍染血迹,但狠劲上头,死死盯着谢陈。
“当我是庙里的善目菩萨?”谢陈走来,气势惊人,动了杀心一般,男子浑身冰凉。
不料,他伸手一挥,让乌鸦端来一碗干巴面条,递了过去,“瞧你这惨样,想必是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先吃些东西,一会再计较。”
“到底要干什么?”乞丐般断腿男子眼神狐疑,觉得谢陈让人捉摸不透,一会杀气凛然,却又马上变得和善起来。不过,那碗干巴巴的面条确实不错,虽然只有稀疏的几条笋干,不见一点油花,但奈何肚子不争气,好几天没吃饭了,铁打的汉子也要折腰。
他接过大瓷碗,狠下心,道:“吃就吃,怕你使诈不成!”
听着吸溜溜吃面声,谢陈笑了,“这就对了,我没有恶意,不然早就全部打死,这次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做得好了,你和大眼兄从此换天改命,再也不用过这等窘迫日子。”
“什么事?”他又开始怀疑起来。
谢陈气笑了,“就你们这些破烂家当和修为,能是什么天大的事?至于这般防备?”
“这倒也是,姑且说说看。”男子这三两句话功夫就将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咂咂嘴,意犹未尽,“再来三碗差不多。”
谢陈豪气干云,“随便吃,我请客!”
乌鸦忙个不停,不时端碗过来,看着断腿男子禁不住纳闷起来,“这干巴面有那么好吃吗?”
通过一番攀谈,谢陈也大致摸清了事情经过,断腿男子名叫曲涛,与张大眼一伙人在松烟邑打拼多年,自从去割阙山打劫不成反被教训一通后,生活更加惨淡,仅剩的钱都用来治疗自己一双断腿,张大眼被逼无奈,想要售卖那条被谢陈打断的红绳法器,以此维持生计。
“松烟邑内那些铁铺、典当一个个心狠无常,称红绳已经毁损,出价极低,大眼不得已去了扁柳镇,想要多卖几铢萤金回来。”
谢陈点头,心想大眼兄确实被逼到了绝路,连本命法器都愿意出卖,然后,他好奇问道:“曲涛,我记得你那柄银色大锤完好无损,应该能卖不少吧?”
乌鸦都看不下了,嗤笑道:“你是狠心土财主么?他都这般凄惨了,你还鼓动出售那件唯一的家当?”
曲涛看了大黑鸟一眼,莫名生出几分好感,“你养的这只乌鸡说的不错,大眼也是死活不同意。”
乌鸦暴怒,“你才是乌鸡,你全……”
砰,谢陈屈指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下。
曲涛终于放下了碗,叹气道:“大眼走后,我们租住的房屋突然要涨价,还逼着我提前交租,只是晚了两天,就将我赶了出来,我一时气不过,与他们争论了几句,就被打伤。”
谢陈连连点头,“真是闻者落泪,你欠人家多少钱?”
“要替我还么?”曲涛扭捏起来,“其实不算欠钱,是提前交租,也就四十金。”
谢陈大手一挥,“我来!”乌鸦急了,“大哥,咱们哪有钱?”
不料,谢陈还真有,掏出来一堆五颜六色的萤金,交给了曲涛。
大黑鸟眼神古怪,“你到底还有多少家底瞒着我?”
“这?”曲涛像是在做梦,修士间交易,一般用三成金作为基本衡量,可谢陈拿出的这些,光华璀璨,成色惊人,普遍是六七成的足色!
“只有二十铢,不过也足够抵消,走,带我去你家中,赎回房屋,等大眼兄归来!”谢陈吁了一口气,“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再去那破店了。”
乌鸦嘲讽道:“原来你也有嫌弃!”
咚,谢陈又在它脑袋上弹了一指头。
乌鸦头晕目眩,在夜色中显出了原型。
曲涛趴伏在大黑鸟背上,在前面指路,他们一连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曲涛说的马山巷,乌鸦气呼呼说道:“你们住的什么鸟地方,这般难找不说,道路狭仄,都转不过身!”
曲涛讪笑,“快了,不远就是。”
又过了半刻钟,他们终于在一条半米宽的小巷前停了下来,谢陈摇头,乌鸦叹气,这等条件,居然比他们蜗居的不知名客栈还要破落,房屋俱是歪斜的木楼,年久失修,地上污水滩遍布,空气中隐隐有一种难闻的味道。
“你们就算出去在大山中随便找一座山头修炼,也比这里好太多……”谢陈忍不住调侃。
曲涛眼神暗了下来,“适合修行的宝地早就被人占据,次一些的地方倒也有,但每次出入松烟邑都要交钱,不划算。”
短短几句话,将修行界最底层的心酸道尽。
乌鸦呆愣许久,叫道:“我怎么进去?”它实在不愿再变做乌鸡模样,没有一丝脸面,生出了抵触。
“不用纠结,他们出来了!”曲涛苦笑,已经看到木楼上走下数人,面色不善。谢陈说道:“你不是有钱了,补足房租就行,还能不让你住下去?”
“这处木楼是一伙附近宗门闲散子弟置办的产业,以砚山沈远为首,他们一直担心我这样的散修不能长久,随时断了来源,不愿租赁,多次想将我们赶走。”
谢陈心有悲戚,张大眼这伙人,平日里混得够惨,到哪里都不受待见。
“瘸子,你还敢回来,想死吗?”人还未到,就有喝骂声传来。
曲涛赔着笑,道:“曹枕大哥,我凑够了租金。”
当头是一名满脸痘印的粗壮汉子,呸地吐了一口,“狗样的,沈远请我看守,清楚交代,你这种游勇最不好捉摸,说不定哪天就死在野外,租金全无,有一顿没一顿的,这次不知怎么东拼西借凑到了租金,一个月后呢?你再交不上钱,还不是要麻烦大爷们将你抬出去,还影响其他修士长租,断我生意!”
曲涛低声下气,几乎哀求,“不会的,大眼马上就回来,以后不会再有这等事。”
曹枕和身边的几个同伴大笑,“张大眼那个废物,他出去一趟变卖那点破烂家当,就能有钱了?”
他猛地大喝,“滚,不租!”
曲涛拿出了谢陈交予的萤金,在夜色中发着光亮,说道:“你看,有钱的,就先让我们住进去。”
曹枕眼前一亮,快步跑过来,抢在手中,“成色很足啊,你小子从哪里坑蒙骗来的?”
曲涛笑着指向谢陈,“不敢相瞒,都是这位大哥借的。”
“还有一个人?哦,还有一只鸟?”曹枕将萤金在手中不住抛动,冷笑道:“就算你们三个修士入住,除去张大眼的名额,再多交一份钱!”
曲涛变了脸色,“我们租的一间房,从未有过按人头收费的规矩。”
曹枕大怒,晃了晃拳头,道:“这就是规矩,实话告诉你,那间房已经租出去了,没有空余,交了钱也不给你进去!”
曲涛忍不住握拳。
“还敢生出杀心,不想活了!”曹枕平日里霸道惯了,欺负散修自有一手,即使谢陈和乌鸦在一边,也不认为曲涛的朋友能有多大能耐,他凌空打出一掌,黄色光芒飞向曲涛面庞,可是,乌鸦一个转身,就躲了过去。
“这伙地痞恶霸,嚣张至极,我们不在这里了,另寻他处!”乌鸦叫道。
谢陈问向曲涛,“换了地方张大眼还能寻到你吗?”
曲涛说道:“不难,有几个去处常见,好找。”
谢陈点点头,伸手对着曹枕说道:“把钱还来!”
曹枕狞笑一声,“这些是他拖欠房租的利息,就留在这里,你们,不想住就滚远些,不要打扰大爷们休息!”
谢陈眯起眼睛说道:“这是要明抢了?”
曹枕一挥手,身后数人围了上来,他不耐烦道:“不要逼我动手,自己滚开。”
不说一向忍让的曲涛紧咬钢牙,就连谢陈也受不了这伙恶霸的作风,他对着乌鸦问道:“松烟邑内不能杀人,可以打架吧?”
乌鸦想了想,道:“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萤金,不算互殴,是他们抢劫在先,正当防护!”
曲涛补充道:“只要不闹出人命,动静小些,不妨事的。”
曹枕嘿嘿笑了起来,“似乎,你们想动手?”
谢陈大喝,“对付你,动脚就行!”他飞身而起,单脚飞速踹出,正中曹枕脸庞,壮实汉子闷哼一声,脑袋带着身体往后飞去。
砰,谢陈一记手刀,斩在曹枕手腕,发出一阵骨裂声,他的手掌瘫软下来,萤金滑落,被谢陈收走。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曹枕重重撞在木楼上,凄厉的哼叫起来,脸上全是血,牙齿都断了不少。
“他在偷袭!”几个人大叫,同时对着谢陈冲了过来,打出各种华光,狭窄的小巷内陡然明亮,空气急剧波动。
谢陈大笑,“我还怕你们几个土恶霸不成?”这些曹枕的打手,全是翠仪后期修为,但他丝毫不惧,反而主动冲杀,一拳猿王开山,两人就被震裂了臂骨,惨叫着飞回去。
他拧转身体,一脚踢出,又有一人被打倒。
最后方的两个修士,见势头不对,祭出了自己的法器,一块火红的巨石,当头压来,还有一条手臂长的黑色短矛,森寒慑人,隐藏在阴影中,刺向他心脏。
“翠仪后期的法器,看我一拳打烂!”谢陈冷笑,举起一拳,刈字诀也运转,白色虹光覆盖在拳头表面,与火红色的巨石猛然撞在一起。咚地一声巨响,他手腕酸胀,而石头也被杀气侵蚀,出现了一个透亮的窟窿。
铿!他另一只手五指如钩,捏住了袭来的黑矛,两者角力,火星溅射,指尖蓦然涌现出大片白色烈焰,驱散了矛锋上的光芒,将之禁锢,不断磨灭其法力。
谢陈身躯强硬,对同境的法器,仅凭肉身就可轻易打碎,而高出一个境界的宝物,就需要配合上术法才能快速解决。
不多时,黑矛上的所有光芒都消失,裸露出原本的样貌,他猛然发力,嘣的一声脆响,矛锋竟然断裂!
“这小子徒手打断了我的宝物!”黑矛主人惊骇欲绝,法器受损,他气息也受到影响,本源气运转凝滞,口中呕出一口鲜血,转身想要逃跑,但谢陈随手扔出断裂的矛锋,一道流光闪过,噗地穿透了他的大腿,血花飞溅,他惨嚎着倒在地上。
曹枕这会回过神来,呸的吐出大口血水,混着牙齿,他嘴巴被谢陈踢伤,不能说话,便用神识传音,“都慌什么,他一个人还能同时打倒我们五个人不成?”
说话间,他也召出了自己的法器,是少见的组合型宝物,三柄圆刀,首尾相连,化作十丈大的刀环,对着谢陈立劈而来。
当!谢陈又是一拳,刀环攻势一停,随即爆发出刺目光芒,更加凶狠地砍来。
“接近翠仪圆满的法器,我的拳头上出现了一道伤口。”谢陈低语,右拳表面有一条很细微的伤痕,有少量血迹渗出,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而这时,除了那名被打断黑矛的修士,其余三人也同时出手了,两人打出了炽烈光束,带着强横能量,巷道上的水污被蒸发,另一人则是举起受损的红色巨石,杀到了近前,对着谢陈砸下。
曲涛被乌鸦带着远离,他有些担心,说道:“我们快去帮忙!”
大黑鸟却毫不在意,“这些土霸王,平时欺负你还差不多,对上咱大哥根本不够看的,安心欣赏,从中习得一招半式,日后也是你安身立命的资本。”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谢陈倒飞出去,嘴角染上一丝血迹。
乌鸦眼珠子翻了翻,急忙改口了,“需要帮忙吗?”
谢陈摇头,再度站起,对着曹枕他们冲去。
“看到没,就是个不知深浅的毛头小子,一起上,打死他,沈远出面斡旋,三大势力也不能惩戒你我!”曹枕大喊道。
谢陈觉得曹枕这样的狗腿子,打死也不可惜,他伸手就想斩出一刀,但转念一想,白刀还未彻底炼化,不好控制力道,真砍出了五条人命,闹大了也不好办。于是,道基震动,那杆雷奔枪凭空显化,虽只有两米多长,但气势沉重,彷佛能压塌一座山岳。
“去!”他神识催动,长枪矫若游龙,搅碎了炽烈光束,一击过去,那块火红色石头四分五裂,彻底损坏。
曹枕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咬牙施展法术,刀环更加凶猛,与长枪当头碰撞在一起,然而,结果让他意外,自己祭炼多年的这套法器,居然在瞬间崩开,三柄圆刀都出现了豁口,最严重的一个,几乎要断为两截!
砰,长枪横扫,曹枕胸口被击中,肋骨断裂无数,吐血倒飞,再次撞在木楼上,年久失修的这幢高楼,摇摇欲坠,惊动了无数住户,纷纷探出头来查看。
“曹枕!”那三人大惊,正想逃跑,可谢陈已展动身形,一条白色丝带在小巷中倏然铺开,灵逸而缥缈,但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身前,咚咚咚三声闷响,三条人影依次撞在曹枕身边。
“你,不要过来!”他们完全丧失了先前的跋扈模样,一个个如丧家之犬,挤作一团,眼神惊恐。
轰,木楼终于经受不住,倒塌了下来,这里烟尘四起,很多住户骂骂咧咧,慌忙逃出,所幸都是修士,身手敏捷,倒无人受伤,只是灰头土脸。
“曹枕,你们在搞什么?不得清净!”
“木楼倒塌,住的地方也没有了,退钱!”
他们才不管争斗与否,嚷嚷着要退房租。
曹枕扫视一圈,平日里积累的淫威深重,叫骂声顿时压了下去,他半坐在地上,背后是一片废墟,看着谢陈,恨声说道:“这是砚山沈远的产业,他早已是千元境,背靠宗门,你敢断他财路,小子,你活不了多久!”
谢陈不屑地挥手,掸去肩上的灰尘,“一座破楼而已,这般不经打,倒就倒了,你是他豢养的鹰犬,企图贪墨我萤金,这就是教训!”
曹枕眼神凶狠,死死盯着谢陈。
“怎么,想记下我的模样,将来去与主子禀说,继续追杀我么?”谢陈向着他迈步,转动手腕,拳头上有烈焰跳动,“还是没打疼,再送你两拳。”
这时,远处突然有动静,好几条街道上火光冲天,有大队人马向这里涌来。曲涛大叫道:“不好,惊动了三大势力,他们来差人了!”
乌鸦也扭头看去,恍惚间看到一条苍老人影也在人群中,满脸肃杀,它缩了缩脖子,叫道:“百木傀儡也来了,快跑!”
谢陈身躯一震,看着曹枕,脸色冰冷,“是你派人去报信的?”
曹枕解恨似的笑了起来,“不错,你和那只大乌鸦刚到巷口时我就有所察觉,只因这几日百妖坊到处搜查,看起来,你们惹下了不小的祸事,还能逃到哪里去?”
“怎么办?”乌鸦心中发虚,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谢陈撒腿就跑,“傻鸟,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