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珠和人约定好,在酒楼见面。
商量买卖宅子的事情。
酒楼位于城中央,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许久没出门,再加上这次回京,她心里装着太多事,纪明珠很久没仔细感受过这种鲜活的人气。
下了马车,在街边停住脚步。
看到有人卖糖画,纪明珠突然想到了在扬州的那段日子。
于是,买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锦鲤。
糖画到手,纪明珠笑道:“要是让人知道我买了什么,估计连云菱都得笑话我。”
金子也笑,“咱们自个儿高兴就成。”
“这话有理。”
走了几步路,纪明珠顺手把糖画送给了路边的小孩。
随后便带着金子进了酒楼。
酒楼是谢云峥的产业。
纪明珠一出现,便被掌柜的认了出来。
“夫人,顶楼世子爷的包厢还空着,我带您上去?”
纪明珠和人约好地点,但还没定包厢。
想着顶楼视线开阔,等办完事,她还可以再留一会儿。
便没拒绝。
颔了颔首,“有劳。”
跟着掌柜的上了顶楼。
谢云峥不常来,但包厢每日都有人打扫。
布景雅致,还有扇巨大的屏风。
画着大漠孤烟,旭日东升图。
纪明珠从小到大,去得最远的地方是扬州。
一路上见了不少美景。
在扬州那段时间,随元长安去领略过当地的风土人情。
但屏风上的风景,纪明珠没见过。
下意识仔细去看。
可能是没去过关外的原因,只觉得画作的意境很神秘。
大漠孤烟,本该是萧条之景。
但作画的人笔触蕴藏力量,生命力呼之欲出。
有种洒脱不羁的味道。
看惯了山水美景图,纪明珠觉得眼前的画作很有意思。
问:“这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掌柜笑着回,“是世子爷所作!”
纪明珠表情有些古怪。
她从来没见过谢云峥做这种风雅之事。
随后又想起京城人对谢云峥的评价,文韬武略,样样都是拔尖的。
如果他的脾气不要那么刁钻冷硬,说不定也是个风流倜傥的才子。
纪明珠点评,“画得还行。”
掌柜抹了抹汗,世子爷为人低调,从不宣扬他的字画。
但懂门道的人看了,个个赞不绝口。
怎么到了世子夫人这儿,就成了还行?
忙把揣了一路的小册子摆在桌上,“夫人,您看要上什么茶点?”
纪明珠不知道约见的人喜欢吃什么。
看时辰,应该快到了。
“特色点心都来一份,再上壶龙井茶,我约了人谈事,到时候直接把人带上来。”
掌柜的应下。
过了没多久,就有小二上来送茶点。
生怕怠慢了纪明珠,所有吃食都紧着好的送,就连摆盘都精致得无可挑剔。
金子站在窗边,看到有辆马车停在对面。
车厢下来个穿竹青锦袍的男人。
在对方望过来前,金子连忙收回视线,还往后退了半步。
发现她的反常,纪明珠问:“看到谁了,怎么吓成这样?”
金子心道:要是让元公子知道夫人在这里,说不定会上来寻人。
这是世子爷的地盘,夫人在这里见了谁是瞒不住的。
世子爷爱吃醋,到时候肯定闹个没完没了。
且夫人不会再去扬州,就别和元公子纠缠了吧?
摇了摇头,“没看到谁。”
她们二人朝夕相处,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纪明珠敲了敲桌子,“看到元长安了?”
金子一惊,“夫人,您怎么知道?”
纪明珠无奈,“心虚都写在了脸上,我又不是眼睛有疾。”
抿了抿唇,纪明珠起身往窗边走。
她和元长安没有可能了,但也没必要躲着避着。
那太伤人。
对元长安来说,也是一种羞辱。
毕竟他本就不是死缠烂打之人。
无意间遇上,互相问候两句,这算不得越界。
等纪明珠走到窗边,探头去看,街边已经没了元长安的身影。
马车也已不知所踪。
纪明珠手扶着窗台,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包厢门被敲响,这才收回了视线。
“夫人,您的客人来了。”
“进。”
纪明珠淡然转身,正要坐回原位,视线里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可不就是她方才在寻的人。
和前两次见面相比,此时的元长安情绪平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一如往昔。
“看到我很意外?”
声音如沐春风,就像他们还在扬州,准备谈婚论嫁时的样子。
纪明珠问:“这几日和我通信的人是你?”
元长安点头,“是我。”
纪明珠没问,为何信纸上不是他的字迹。
抬手示意,“元公子,请坐。”
元长安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翻涌着痛色。
元公子……
他们之间竟已生分至此。
可能是大病了一场,反应变得迟钝,元长安还沉浸在即将大婚的氛围里。
按照原计划,他要进京一趟,向关家姨母提亲。
如今他确实来京城了,可明珠也成了别人的妻子。
还用这种疏离的态度待他,元长安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是明珠自己的选择,她想和谢云峥重新开始。
元长安握着折扇的手用力,手背上青筋暴露。
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维持这该死的风度!
如果有得选,他也想学谢云峥,不管不顾地把心爱之人抢回去。
但冷静下来以后,他根本做不到。
他怕看到明珠怨恨的眼神。
也怕流言四起,会伤害了明珠。
元长安心里苦笑,可能他骨子里就是个懦夫。
所以才会一而再地输给谢云峥。
把苦涩压在心底,在纪明珠的示意下,元长安在她对面落座。
在扬州相处融洽的两人,此时却相对无言。
元长安一寸寸打量纪明珠的眉眼。
她应当被照顾得很好。
相比第一次见面,此时的她气色红润,眉目舒展,脸上也长了一些肉。
珠圆玉润,这是生活舒心之人,才会有的状态。
元长安有些恍然,原来在谢云峥身边,明珠也能过得很好。
并非如他幻想的那般,每日痛不欲生。
知道元长安在看她,纪明珠没有躲开。
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合适的位置,“有伤之人不能饮酒,就用茶来代替,贺你后福无限。”
她说话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就像潺潺流水,让人感受到的只有平静、安宁。
元长安心说:不是这样的,她在谢云峥面前会怒,会怨,会哭……也会笑。
越是明白这一点,元长安心里就越苦涩。
以前的谢云峥不懂得珍惜,做事强硬,总伤明珠的心。
那个时候,他能和明珠谈婚论嫁,未尝没有钻空子的嫌疑。
如今谢云峥迷途知返,他再也没机会了。
骨节分明的手端起茶杯。
茶香浓郁,但元长安品到的只有苦。
那苦味萦绕在舌尖,顺着喉咙,一路往心脏跳动的地方而去。
哪怕已经认清现实,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只差一点点,他就娶到明珠了……
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多谢纪姑娘好意,也祝你前路坦荡,一生无忧。”
谢夫人三个字,元长安唤不出口。
在他心里,心爱之人永远是纪姑娘。
虽然此举有些幼稚、上不得台面,但元长安想任性一次。
顺便告诉谢云峥。
如果他敢辜负了明珠,哪怕隔着万水千山,他也会赶来京城,再次把明珠带走。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