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前几日还遭了一回罪,可到底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很好,不过几日,面色便恢复了从前的红润,许是得知姐姐醒了十分开心,整个人看起来活跃得不行。
惠荣挣脱了乳母的手,快速地跑到了姐姐床前,“皇额娘,你醒了太好了!”
“皇额娘,这几日我天天都来陪你说话,你也太贪睡了,一直不醒,害得我难过了好久!”
“皇额娘,你看,我已经完全好了,我厉害不厉害!你快夸夸我!”
姐姐笑着听惠荣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日的经历,“额娘的惠荣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孩子。”
惠荣虽说语气里满是兴奋,但冲到了床边却带了几分犹豫,仔细的看着姐姐的脸色,直到姐姐向她伸出了双臂,才心满意足的扑进了自己额娘怀里。
“惠荣,皇额娘才醒,身子还虚弱,小心些。”我看着姐姐强忍着咳意把惠荣拥在怀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碍事,惠荣想皇额娘,皇额娘也想惠荣。”
话说到这,再阻拦下去倒成了我的不是。
姐姐轻抚着惠荣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眼眶却渐渐变红。
不多一会,惠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挣脱了出来,招呼着乳母呈上了什么东西。
“皇额娘,我去宝华殿给你求了平安符,嬷嬷还教我打了万字结。我做梦的时候神仙已经答应我啦,只要皇额娘以后每日戴着,必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姐姐盯着惠荣回身去拿平安符的背影,眼神里尽是眷恋与不舍。
这眼神十分的熟悉,就如同当年,她难产血崩后,拉着胤禛的手缱绻地说着那些话时,悄悄望向我的眼神。
“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
姐姐接过了惠荣递来的平安符,与她平日常戴的那只压襟的玉佩一起放在了枕边。“好,额娘送给我的,和惠荣送给皇额娘的,日日都戴着。”
“惠荣,你马上就六岁了,再过几年就成大姑娘了,皇额娘叫你皇兄家的令璋进宫陪你玩好不好?到时候你要听元娘娘的话。”
“和令璋一起玩要到承乾宫去吗,不能叫令璋来景仁宫找我玩吗?”
“你要是喜欢在景仁宫也好,但是一定记得要听话。”姐姐拉着惠荣的手又说了一遍。
突如其来的重复和强调让惠荣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就点了点头称“好”,毕竟,皇额娘说的总是对的。
“娘娘,差不多时候五公主要回去服药了。”在这档口,乳母接收到了我的示意,开口提出了告辞。
“好,去吧,喝了药再去写几张大字,病了这几日,功课莫要落下。”
“知道啦!皇额娘,你好好休息,我晚膳时候再来,让采芜姑姑给我做马蹄糕!”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说到吃药和做功课,惠荣脸上的笑意瞬间失了大半,不过看在美食的诱惑上,也乖乖的跟着乳母回了自己的屋子。
跟着惠荣说话支棱了好一会,看着她走了出去,姐姐一下子脱了力歪在了时时候在床边的采薇身上。
“宜修,我日日盼着能陪惠安长大,可惜她意外早夭。如今惠荣磕磕绊绊的也算健康平安的长到了现在。可我却不能再陪她继续走下去了。
“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才将将长到桌子那么高,头发也才能挽成一个小小的发包。连《千字文》都才刚刚背全。往后还有那么那么多的日子,我都看不到了。
“这些年满军旗的姑娘们也流行起了汉人的及笄簪发,我让人寻了一块顶好的翡翠,还没来得及叫造办处雕刻。
“将来惠荣成年,合该册为固伦公主,只不知道礼部会给拟个什么封号,这些人惯会挑些个冠冕堂皇的文字,总是不合个人的脾性。
“我只盼着惠荣能不必如先帝的公主们一般远嫁到蒙古去便好。若是能在京城择一个出类拔萃,雏凤清声的额驸,那自是最好了。
“届时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恩爱长久,再有三两儿女绕膝,这不就是我们盼望的生活吗?我也别无所求,每年惠荣能带着孩子来看我一次,告诉我她一切都好,我也就满足了。
“宜修,你一定帮我照顾好她,虽然这孩子不是我亲生,可她自出生就养在我跟前儿,是我无一日懈怠精心呵护的无价之宝,你千万不要让她明珠蒙尘,这是姐姐最后的愿望!”
姐姐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神望着窗外西暖阁的方向,想象着惠荣长大后的样子,和她心目中那幸福圆满的一生。
方才惠荣在时她那还算精神鲜明的样子正在迅速枯萎,说到最后时,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指尖泛白。
这朵花,生的鲜嫩,长得娇艳,却没能扎在适合的土壤里,即便努力的汲取着养分与阳光,却终究逃脱不掉枯萎的命运。
我看着她仰躺在床上,大口的呼吸着,却似乎还是因为喘不上气来面色发红。
这样喘着喘着,不过片刻,脸上的红晕开始渐渐褪去,逐渐变得灰白了起来。
直到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才如梦初醒一般,“剪秋!快喊太医!”
剪秋随着我的话音快步离去,一直冷静沉默的采薇却突然哭了出来,“贵妃娘娘,不必再喊了,娘娘只怕是不行了!”
“放肆!你竟然敢诅咒皇后娘娘!”
采薇与我离的很近,都在姐姐的床边,我站起身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因为用力,护甲甚至划伤了她的脖子。
采薇顾不上破了皮的伤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悲戚戚地说道:“昨儿晚上您回宫梳洗的时候娘娘其实醒了一次,那时候奴婢喂了药便是一口也没有吃下,全数吐了出来!”
“皇后娘娘醒了,为何不回禀!你是存心耽搁着姐姐的病情不是!”
“奴婢跟着娘娘三十多年,如何不盼着娘娘康健!是皇后娘娘不让奴婢说的,就连刚才您味的参汤,也在您出去的时候全都吐了出来,我们娘娘如今…如今已经是水米不进,药石无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