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夷陵城的大街小巷,突然多了一群乞丐。
这些乞丐的年龄都在十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衣着褴褛,满脸脏污,一手拿着个破碗,一手拿根竹棍,看样子是用来驱赶恶犬的。
看着这些乞丐,夷陵的老百姓没有不摇头叹息的。
好不容易熬到八年抗战结束,本以为总算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哪曾想内战又爆发了。
这么多孩子成了乞丐,可想而知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了。
关家大院的主人最是心善,这群乞丐几乎每日都到关家大院门口乞讨,每次守门的小厮总会给他们每个人都添上一碗米饭,让他们吃饱了方才四下散去。
周宅。
周孟南最近一直留神身边的人,但一直没有再见到当初给他传信的那个年轻男人。
一转眼,十来天过去了,他以为军统暂时不会给他们三人安排工作了。
这一天傍晚,他从周氏成衣店回到家,刚到家门口,突然发现门口的信箱露出半张报纸。
他分明记得今天早上下人已将今天的报纸送到他手里,这时候信箱又多出一张,周孟南直觉是军统在联络他。
他看看四周,见并无可疑人员,打开信箱,迅速将那张报纸拿出来,用手一捏,报纸里面果然夹着一个信封。
他不动声色地将报纸捏在手里,迅速进了院门。
进入自己书房,他打开报纸,拿出那封信,果然是军统给他指派下一步的任务。
周孟南很奇怪,这次居然改用信箱传达指令,难道是那个人有所察觉?
带着疑问,他将钱忠叫到书房。
钱忠看完信上的安排,眉头皱紧。
“孟南,看来他们暗中一直有人盯着咱们,如今终于下达命令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周孟南也道:
“是啊,我此前设想了无数可能,竟然没有想到他们会拿傅府来开刀,这件事可怎么办才好?”
钱忠看着周孟南,良久不发一言。
周孟南被他看得发毛:
“老钱,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孟南,你和宋芙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对她,你果真没有朋友以外的感情?”
“老钱,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咱们组织的人,可宋芙她......她是国民党啊。”
“如果我告诉你,宋芙和你我一样,也是潜伏在国民党的共产党人,你对她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吗?”
“老钱,你是不是疯了,这怎么可能?”
周孟南下意识的不相信,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钱忠见他情绪激动,伸手示意他冷静,然后才低声说:
“孟南,我刚才说的并不是假设,而是事实。这件事本来早该告诉你,但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钱忠用手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那张信纸,正是刚才他们传阅过的那道“密令”。
“老钱,宋芙跟这上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周孟南仍旧不解。
钱忠并没有再言语,他走到书房外面吩咐了一句,再次回到周孟南身边:
“孟南,稍等一会儿,宋芙一会儿就过来,有些事情,由她亲自告诉你会更好。”
周孟南一时有些云里雾里,他想不明白钱忠为何看到这封军统下令对傅府动手的密令,为何第一时间不想办法化解这件事,反而提起了宋芙的真实身份。
对于宋芙的共产党员身份,周孟南非常惊讶。因为当年他和宋芙是一起受训的,那时他虽然觉得宋芙的训练成绩十分优秀,但却并没有多想。
他没想到,宋芙在进入军统前就秘密加入了共产党,而且一直潜伏在国民党,后来还和他这个后来加入共产党的假扮夫妻这么多年。
这几年,他不是没想到和宋芙假戏真做,毕竟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而且她那双眼睛和关义喜十分相像。
如今,他和关义喜再也没有了可能,他也曾想过重新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一想到宋芙是国民党,他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甚至,有时候宋芙故意往床上凑,想和他亲热,他都坚决地推开了她。
万万没想到,宋芙一直就是自己的同志。
想到当初培养他们的戴笠,周孟南觉得十分可笑。
他和宋芙应该算是戴笠最得意的门生了,现如今,他们两个双双成了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不知道戴笠有朝一日知道这个真相,会如此想。
周孟南此时还不知道,戴笠已经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周孟南收回思绪,望向书房门口。
一个苗条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不知为何,在知道了宋芙的真实身份后,周孟南此时再看她,就感觉她浑身都在发光,吸引他靠近。
他站起身,亲自给宋芙掸了掸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道:
“夫人,快来坐,我们有话跟你说。”
他这声“夫人”叫得特别走心,就连宋芙都感觉到了异样。
她扭头看着周孟南,眼睛里的喜悦简直就快溢出来了。
“孟南,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跟平时不一样了?”
宋芙这些年并不是没有努力,可无论她如何做,周孟南就跟柳下惠似的,渐渐的,宋芙便熄了那个心思。
这一点曾经让她很觉挫败,本以为她和周孟南就这样了,到时候任务完成,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哪曾想,今天她明显感觉周孟南看她的眼神不一样,第一次带有欣赏和些许的爱慕,还有,一丝丝愧疚。
宋芙心直口快,也没有多想,便将这话问出来了。
问完之后,她才突然想起钱忠还在书房,便掩饰性的干笑两声,道:
“呵呵,孟南,突然找我来,是有事?”
钱忠关好书房门,走到两个人跟前,也搬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口道:
“宋芙同志,我已经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孟南了。”
宋芙一惊,看着钱忠:
“钱管家,原来你一直知道?”
钱忠笑道:
“早在几年前,孟南说要把你调到夷陵时,组织上就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了。”
“难怪,我只知道你和孟南都是自己的同志,但组织上没有让我表明身份,所以,我就一直没有在你们面前提及,你们,不会怪我吧?”
宋芙看着周孟南和钱忠,十分担心他们两个人误解她。
“怎么会,非常时期,我们隐藏身份只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我们不会介意。”
周孟南抢先开口。
“宋芙同志,你不必在意这件事,我和孟南都不会介意。”
钱忠也道。
宋芙笑了:
“哎呀,我们现在总算可以毫无保留地说话了,这几年以来,我一直戴着面具生活,真是有些腻了。”
周孟南和钱忠俱是一脸苦笑,其实,不仅仅是宋芙,他们两个又何尝不是?
“对了,今天突然表明我的身份,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宋芙问。
钱忠点点头,将书桌上的那张信纸递给她:
“宋芙同志,这件事得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