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陶均乐又为他的母亲守了一夜,这一天晚上,童佳又在房车里空等了一宿。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今天秦含意在出门上班前,没有再爬梯子上阁楼去查看童佳的情况,而是听到童佳回答的声音后,交代了一下早饭放在哪里才出门。
童佳其实不饿,只不过担心妈妈中午回来看到早饭原封不动会说她,还是从阁楼下来,把桌上的早餐都收到空间里,然后又回到了阁楼上。
一回到阁楼,她就进入房车,继续等着陶均乐进来。
可能最近断断续续的睡觉睡多了,这次她就是坐在按摩椅上也睡不着了。
房车里的东西,她都很熟悉,感觉只待在房车里,她的心情会越来越纠结。
就在她洗漱完,打算去空间里的包子铺里转一圈时,她却发现在按摩椅对面的那排座位下面多了四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背包。
因为她现在身高的原因,坐在按摩椅上,被前面的桌子挡住了视线,一直都没有发现。
童佳带着好奇,先打开了旅行背包,里面有署名“陶均乐”的中学课本,《华文》、《英文》、《淡米尔文》、《马来文》、《数学》、《物理》、《化学》和《地理》。
除了课本,还有相应的练习册和文具。
另外,就是一些资产证明之类的文件。
童佳没有一一翻看那些文件,而是将目标转向了另外四个行李箱。
第一个箱子里全都是女性衣物,有时装套裙、有复古长裙、有精美旗袍,也有一些运动套装和贴身衣物。
再看第二个箱子,里面一半是首饰,一半是化妆品。
第三个箱子虽然也是满的,但重量却只有其他几个行李箱的一半,除了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外,其他全都是充满青春运动气息的短裤短袖。
第四个里面全都是男士的衣物,西装、休闲装都有,当然,也还有几包夫妻用品。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有一张调令,是陶均乐父亲的工作从星城调动到爪哇国的调令。
看到爪哇国三个字,童佳脑子里一闪而过,好像不久之前,看到过这三个字。
对了,搬家的时候,刘馆长还拿来了一小包桃酥,童佳嫌弃是用报纸包起来的,不干净,一直没吃。
报纸,那她应该就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这三个字。
想到这里,还来不及将地上的箱子扣上,就立刻离开空间,下了梯子,开始在楼下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最后,终于让她在碗柜里找到了那一小包桃酥。
报纸已经被桃酥的油浸染,但并不影响认出上面的字。
日期是今年10月份的,上面说爪哇国因为什么总统令的影响,许多外侨流离失所,华夏国正在想办法跟爪哇国对话,争取早日达成共识,将华夏国同胞接回家。
“10月份就已经这么严重了,那现在……”童佳看完报纸上的内容自言自语道。
她心里不禁开始埋怨起那个没见过面的陶均乐父亲来,爪哇国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在星城不可能不知道,明明知道还要去赴任,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虽然还没有见到陶均乐,但童佳几乎是在看到报纸的那一刻,就断定陶均乐的失联,肯定是跟着父母去爪哇国上任造成的。
有了推断出来的消息,童佳更加担心了。
可是无能为力的她,除了等,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办法。
等到中午秦含意下班回来,她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秦含意肩上背着包,左手拿了一个崭新的暖壶,右手用网兜提着三个老式的铝制饭盒。
进门后,她都没来得及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兴奋的对童佳说:“佳佳,你快来看,妈妈带了什么回来。
今天百货大楼在我们文化馆排练节目,我给她们做了点儿指导,这不就跟百货大楼的主人熟了。
她们为了方便练习的时候喝水方便,就带了三个暖壶去排练。
我看暖壶很好,就问她现在暖壶的价格,她说她们带过去的暖壶都是百货大楼的瑕疵品,内胆没问题,就是外面的壳因为运输有些变形了。
不但不要票,还比正常的价格便宜三成。我就从她那里买了一个。
对了,我还让她帮我留意一下痰盂,要是有不要票的痰盂,咱们也要一个……
怎么了?佳佳?怎么这个表情呢?”
童佳因为担心陶均乐,在面对秦含意的时候,根本就挤不出来一丝笑容。
这跟她平时不管秦含意说什么,她都给出热烈回应相比,简直是反常到了极致。
听到秦含意的问话,童佳这才反应过来。
就着秦含意的最后一句话,解释道:“妈,我想去厕所,都憋了一晚上加一上午了。”
秦含意知道原因后,舒了一口气,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给童佳拿厚衣服和粉色的卫生纸,一边说:“这怪妈妈,是妈妈疏忽了。光想着给你准备吃的,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下午,妈妈上班的时候就不锁门了,你想上厕所就去,但回家之后,一定要把门给反锁好。
走,往这边走。
咱也不等什么没票的痰盂了,下午一下班我就去百货大楼买痰盂。
咱们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吗?”
这话从给童佳穿衣服,一直说到带童佳上完厕所再次回到家里。
其实童佳想上厕所都可以在房车里解决,她故意找这个理由,就是想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出去,找一份最新的报纸,看看上面有没有跟爪哇国相关的新闻。
现在也算是如愿了。
解决完这个问题,她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陶均乐的事情,又开始像以前一样,非常欢快的给秦含意当起了捧哏。
秦含意说:“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肉联厂应该是收了不少猪和鸡。
我去国营饭店的时候,闻到里头有很浓的香料味,我就订了十斤香肠和十斤鸡蛋。
定金都交了,佳佳,等会儿吃了饭,你上去给我拿十斤肉票和十斤鸡蛋票。”
童佳点头,问:“妈,不是说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困难,好多人家都吃不饱吗?
咱们一下子就订十斤香肠和鸡蛋,会不会……”
秦含意摇头,说:“不会的,我去的时候,市委的马秘书刚走,他一个人订了七十斤香肠和一百斤鸡蛋呢。
这一看就不是一个人要的,要得越多,越不会有人说啥。
等我去送票的是,就说是机床厂那边因为距离远,有人托我帮忙订的,咱家就只各要了一斤。
等拿回来了,香肠挂你阁楼上,就放不靠床的窗户边上。
鸡蛋存到碗柜上的那个空坛子里,谁也不能跑到咱们家里来翻东西吧?
就是拿回来的时候得避着点儿人,这些事情妈想办法,你就别操心了。”
提到香肠,童佳又想起上辈子让她露出破绽的香肠,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陶均乐。
知道表现出来,又会引来秦含意问东问西,她直接问道:“妈,饭盒里的是什么?我闻着好像也是肉味儿呢?”
秦含意笑着刮了童佳的鼻子一下,说:“小馋猫,鼻子可真灵。
你看,国营饭店的辣炒鸡块和红烧肉,还有满满的白米饭。
是不是你喜欢吃的呀?搬桌子,咱们吃饭。”
京城基本上都是吃面食的,就算是国营饭店也很少蒸米饭,尤其现在还粮食紧张。
可今天正好有几个南方单位的领导过来交流学习,为了照顾这些南方同志的饮食习惯,文化馆的食堂特意蒸了白米饭。
秦含意就等那些南方同志吃完后,把白米饭都给包圆了。
有了这么好的白米饭,再配青菜,就太暴殄天物了,这才特意又去国营饭店买了两个肉菜。
童佳知道后问:“妈,你把剩下的白米饭都买了,其他叔叔阿姨就没说什么吗?”
“他们能说什么?都是北方胃,不吃面食感觉跟没吃饱一样。就算是他们也喜欢吃白米饭,身上带的钱和票也得够。
这可是纯纯的白米饭,精细粮,细粮粮票得要四两,和八分钱。
这米饭多,我压得实,给了食堂大妈五两细粮粮票和一毛钱,谁都说不出我的毛病来。
而且,你还在吃药,需要养得精细一些,大家都知道,也很体谅这一点。
所以啊,你就放心吃吧。”秦含意解释完给童佳夹了块红烧肉,又夹了块鸡块,才开始夹菜给自己。
也行吧。
让大家都知道她们娘俩花钱大手大脚的,也算是变相的劝退一些想从她们身上打钱的主意的人。
吃完饭,秦含意从童佳那里拿了肉票和鸡蛋票后,就出门了。
童佳等她走远了,也带着家里的钥匙跑了出去。
她的第一目标就是报刊亭,文化馆里工作的都是文化人,文化馆的宿舍附近应该不会少了报刊亭。
可是她把这附近的胡同都转遍了,也没找到报刊亭的影子。
累得她靠着墙壁大喘气休息的时候,被对面一个传达室的老大爷看到了,招呼她去传达室里暖和暖和。
童佳知道这个年代的传达室老大爷也是一份正经工资,不会干什么拐卖小孩儿的事情,就放心的走了进去。
传达室老大爷问:“丫头,我看你在这片儿跑了好几圈了,锻炼身体呢?”
童佳摆手,说:“爷爷,我家刚搬过来,今天是第一天出来玩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就记得搬家的时候,在我们胡同口有个报刊亭,现在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报刊亭了。”
“呦!迷路了?你家大人在哪个单位工作?附近这一片儿单位的家属区和宿舍楼我都熟,你把单位名字说出来,爷爷给你指路。”传达室老大爷热心的说道。
童佳说:“我妈妈在文化馆工作。”
“文化馆呢?文化馆的宿舍楼离这里不远,从你刚才站的那个胡同走到头,右拐,再直走,然后左拐就到了。
不过丫头,你是不是记错了?
这文化馆宿舍楼那里可没有报刊亭,文化馆都是单位订报纸的,谁会想不开往那里开报刊亭呀?
行了,丫头,暖和过来,就赶紧回家吧。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丫头?丫头?”传达室老大爷催促童佳回家。
可童佳却在传达室的桌子上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因外侨不堪逼迫,抢上一艘从星城开往爪哇国的轮船,造成五死数十人受伤。
本能的,童佳就想到了陶均乐的失联是跟这艘船有关系,她开始思考要怎么去爪哇国找陶均乐。
想得太入迷,传达室老大爷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最后还是老大爷直接上手推她,童佳才反应了过来。
向传达室老爷爷道了谢,童佳就回了家。
虽然在穿书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辈子的她很难在活着的时候再见到荣奶奶。
但是,回家到的童佳,还是进入房车,不停在祈祷,希望荣奶奶可以护陶均乐和他家人的平安。
一开始是在心里祈祷,后来担心在心里祈祷,荣奶奶听不到,就开始大声的说。
再后来,觉得只求荣奶奶不行,各路神仙、各国神仙,以及各界鬼怪,只要能想得到的,她都会大声的祈求。
因为她祈求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所以,并没有在陶均乐进入房车的第一时间发现他。
直到听到一声语带哽咽的“姐……姐姐”时,她睁开眼睛,才看到一个身材高挑,身形消瘦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身上的夏季运动套装皱皱巴巴,还带着些许污渍。
再看他的脸,一层淡淡的胡茬,使他显得异常憔悴,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显示出他很久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童佳十分心疼,本想像之前那样抱住他,安慰他。
却忘记了现在两个人的身形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她是成年人,陶均乐比她矮一个头。
现在,陶均乐十五岁,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而童佳却是个五岁的小豆丁。
更别说,她为了祈求得诚心,还是跪着的,伸出手,也只能抱住陶均乐的腿。
还是陶均乐弯腰把她从房车的地上抱起来。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说话,任由眼泪默默的流淌,沉默的见证着这久违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