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明显欲言又止的模样,宋闻渊回头递了个眼色支开了林木,才倾身过去抓了她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抓着她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冷白肌肤下是清晰可见的青紫脉络。元戈看着宋闻渊有力却分外清瘦的手,抿了抿嘴角,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这章大夫既是张院首的亲生儿子,那么,当天安排那个陷阱的人,到底是秦永沛、还是佟明儒,又或者……根本就是皇帝本人呢?”
小姑娘的手娇小柔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握在掌心里软软的很是舒服,宋闻渊低着眉眼把玩着,闻言轻笑说道,“管他是谁,不过应该不是佟明儒,这只老狐狸是根出了名的桥头草,擅长见风使舵,野心很大、胆子却很小,面上谁也不敢得罪了,只会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等到尘埃落定之时才装模作样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当年便是如此。”
“当年?”
“嗯。”宋闻渊点头,心思都在掌心柔荑之上,慢条斯理地十指相扣着,才道,“彼时我还未出生,都是听老一辈的人说起的。听说早年佟家先是定了一门亲,对方是个指腹为婚的姑娘,并非世家之女,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两人感情还不错,成亲的日子都已经定好了,谁知,国公府家的小姐相中了佟明儒,闹腾得厉害……这位彼时尚且年轻的佟相很是‘君子’,谁的心都不忍伤害,还是左右为难,最后进宫请了陛下圣旨,想要在同一天将这两位姑娘同时娶进府中,国公府家的小姐身份尊贵,自是正妻,指腹为婚的姑娘亦是不忍辜负,求陛下赏一个平妻的身份。”
世家也有平妻之说,平妻、平妻,听着是与正妻平起平坐的意思,但到底不算明媒正娶的妻,通常名不正言不顺的,说到底也就是个妾。但若是陛下点头允诺的平妻身份自然是不同的。
“呵,当真是非常响亮的算盘,权势、财富、名声、美人,他佟明儒当真是一个都没打算舍弃。”元戈轻嗤,“后来呢?如今相府不是只有那位相府夫人么?”
“嗯,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宋闻渊牵着小姑娘的手贴在脸颊上摩挲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这些陈年旧事,“彼时陛下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失去了佟相的支持,圣旨很快就送到了佟家。一时间,盛京谁人不羡慕这位风头无两、又享齐人之福的佟大人……”
“宋大人也羡慕吗?”一直沉默听着的小姑娘突然出口打断,噙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偏头看来,“嗯?齐人之福……宋大人,羡慕吗?”
眉梢微抬的小姑娘,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墨色的瞳孔像是最漂亮的黑曜石,此刻这黑曜石里只有宋闻渊自己的影子,宋大人对此很是满意,偏头亲了亲小姑娘的掌心,几分温存、几分暧昧,轻声说道,“弱水三千均无意,若为你故,死生相随。”
这人如今当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说情话,也不看看这大庭广众之下……掌心酥麻微痒,一路痒到了心底,元戈扫了下四周没见着下人,抽了抽手却没抽出来,便只好娇嗔轻嗤,“宋大人惯会说好听的哄人……若是没有我,宋大人难道还准备孤寡一生了?又或者,若是陛下赐婚的圣旨不是我,宋大人难道还准备抗旨不尊吗?”
宋闻渊十指交握起了身,走到元戈身后轻笑俯身,些许暧昧又格外认真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未曾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此生要与何人相伴,遇见你之后,我更是从未想过身边的女子不是你。彼时若陛下赐婚的对象不是你,我虽不会抗旨,但落枫轩里也不过是多个寂寞可怜的姑娘罢了。浅浅,落枫轩的主人是谁都无妨,但栖迟阁与落枫轩的之间的那道门,从来都只会为你而设……浅浅,可明白我的意思?”
元戈哪能不明白,彼时宋闻渊就是想着将她丢在这落枫轩里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的,一想到这一点,元小姐便有些不大爽利地回头瞪了眼宋闻渊,才问,“后来呢,佟家那位平妻去哪了?”
“后来,大抵就是那些老掉牙的争宠的故事……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位指腹为婚的平妻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听说是成亲后三年带着年幼的女儿离开了相府,也离开了盛京城……即便到得如今,这些旧事早已蒙尘,那位平妻早已去向不明,那孩子是生是死尚且无人得知,可至今为止城内百姓说起此事仍然津津乐道于佟明儒的重情重义。”
“可笑。”元戈轻嗤,总结,“眼拙。”
宋闻渊却不置一词,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小姑娘纤长白皙的颈,颈下同样白到晃眼的细嫩肌肤,以及……那一道止于衣襟之间的、令人无限遐想的起伏,他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他低头,枕在元戈的肩头,轻唤,“浅浅。”
元戈靠着椅背,颈间是宋闻渊温热的呼吸,有些酥麻、有些暧昧,却又让人莫名贪恋,她缩了缩脖子,却没避开,只含笑应着,“嗯?”
此举于宋闻渊而言,更像是无声的邀请。
他从后面抱住了元戈,压着声线轻声说道,“浅浅,我们是夫妻……成亲数月,却至今未曾饮过交杯酒,不如,近日将它补上?”
宋大人眉眼带笑,笑意蛊惑,鼻尖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脖子,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有……未曾进行的洞房花烛夜。
交杯酒?
元戈偏头看他,许是因为方才这人一番剖心之言既是对元戈说的,也是对温浅说的,以至于往日并不在意的东西突然就有些在意了。她抬手将人推开了些,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摇头,“不要。”
宋大人的表情隐隐有些皲裂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