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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赵虎还有智化在西屋刚住下,洗完脸,正擦着呢,就有个店小二颠颠儿地跑进来,满脸堆笑,手里端着个茶盘,上面放着几杯热气腾腾的茶,嘴里还念叨着:“几位爷,辛苦啦,快喝口茶歇歇脚。”

赵虎那是个急性子,屁股刚沾着凳子边儿,就扯着嗓子喊:“小二,别光上茶啊,赶紧给咱备办一桌好酒好菜,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得好好吃一顿。” 智化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摆摆手,笑着说:“先别急嘛,这太阳还高高挂着呢,离吃饭时间还早嘞。” 赵虎却不以为然,眼睛一瞪,说:“哎呀,智化兄,你这就不懂了,咱边喝边聊那才有滋味儿,今天可得放开了喝,不喝个东倒西歪、不醉不归,那都不算完。”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跟炸了锅似的,一阵大乱。赵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对自己的随从说:“你小子,出去瞅瞅,外面这是咋回事儿,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随从得令,麻溜儿地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随从像被鬼撵了似的,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脸色都有点发白,结结巴巴地说:“老…… 老爷,不好啦!外面来了个钦差大人,那派头可大了,非要住咱们这个公馆不可,这可咋办呀?” 赵虎一听,“噌” 地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问道:“什么钦差大人?这么嚣张,敢来抢咱们的地方!” 随从喘着粗气回答:“是查办黄河的李天祥李大人。”

赵虎一听这名字,顿时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大吼一声:“好你个囚囊的,什么玩意儿,怎么就配住咱们这个公馆!看我出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说着,袖子一甩,就往外冲。智化眼疾手快,伸手去拉,可没拉住,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赵虎像一阵风似的蹿出去了。

赵虎来到店外,就看见办差的在那儿像个磕头虫似的跪着。李天祥的轿子稳稳地停在那儿,他慢悠悠地趴在轿子的扶手上,探出身来,那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晃来晃去,嘴里唔呀唔呀地说着话,一口南方口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李天祥啊,之前在六堂会审艾虎的时候,就和那坏蛋马朝贤勾结在一起,出了不少馊主意,让艾虎去辨认真假马朝贤,可把大家折腾得够呛。好在马朝贤后来挂了,他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贪赃枉法了。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当上了工部侍郎。这次出京去查办黄河两岸的事儿,一路上可没少折腾。每到一个地方,就跟个恶地主似的,非得把地下的土铲起三尺,说是为了工程,可把当地老百姓害苦了,这一路上,老百姓在背后都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怨声载道的。现在他正准备回京,路过这儿,他仗着自己是奉旨钦差,能使用驿站,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上蔡县,让办差的给他预备公馆。

办差的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陪着笑脸回话:“大人,在上蔡驿给您预备好了公馆,那地方可宽敞了,离这儿也就二十里路。小人在这儿预备的差使,是专门伺候白五太太住的。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去上蔡驿呢?” 李大人一听,脸立马拉得老长,不乐意地说:“我管他什么五太太不五太太的,我今天就相中这个地方了,我就要在这儿住。” 办差的一听,急得直冒汗,赶忙解释:“大人,我们可都是按照朝廷的滚单札子规规矩矩办差的,再说五太太已经进公馆了。您就高抬贵手,屈尊多走几里路,去上蔡驿吧,那儿肯定也差不了。” 李天祥却蛮不讲理地说:“不行,我可是奉旨钦差,我的话就是命令。” 办差的也有点急了,声音都有点颤抖:“大人,五太太也是奉旨出行的呀,她也不容易。” 李天祥一听,暴跳如雷,大声吼道:“唔呀,你这个混账东西,还敢跟我顶嘴,跟我狡辩,是不是皮痒痒了,给我打!” 办差的吓得 “扑通” 一声双膝跪下,眼泪都快出来了,苦苦哀求:“大人,大人,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按规矩办事啊。”

正好这时候赵虎出来了,看到这场景,皱着眉头问办差的咋回事。赵升哭丧着脸,把李大人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赵虎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轿子大骂:“你个李天祥,你也太欺负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天祥在轿子里认出是赵虎,还假惺惺地笑着说:“赵校尉请了,这事儿你可别多管闲事啊。” 赵虎气呼呼地说:“我听说你要住这个公馆?你咋这么不讲理呢?” 李天祥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住不住,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事儿,你少在这儿瞎咧咧。” 赵虎一听更火了,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说:“你去上蔡驿多好啊!要是不去的话……” 说着就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着轿子走过去,那架势,就像要把李天祥从轿子里揪出来暴揍一顿。

李天祥一看这架势,心里有点发毛,知道要坏事。幸好这时候张龙赶过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死死拉住赵虎,一边拉一边说:“兄弟,兄弟,你冷静点,你还不赶紧退下去,别冲动啊。” 然后又满脸堆笑地朝着李天祥行了个大礼,说:“大人您先别生气,刚刚这是我不懂事的拜弟,他就这火爆脾气,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卑职听说大人要在这儿下马,卑职是奉了包丞相的命令,护送白夫人去接灵,到这儿后,本县就给预备了公馆。大人又要住这儿,其实把五太太搬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请问大人一件事,白五老爷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大人您说,白五老爷是忠臣呢,还是奸臣?” 李天祥不假思索地说:“那当然是大大的忠臣,这谁不知道啊。”

张龙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接着说:“大人您说得太对了!您看啊,这忠奸这事儿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那得大家伙儿都认可才是忠,大家都唾弃那就是奸。刚刚大人也说了白五老爷是个忠臣,现在他的公子才两三岁,那小模样可招人疼了。进店之后就累得睡熟了,睡得那叫一个香。要是让白夫人让店,就得把公子抱出来。这大冷天的,要是因为这个让公子受了风寒,生个病那还算是小事,万一有个好歹,有个性命之忧,这可不像五老爷还在世的时候,白家又不像有好几个少爷的人家,就这一个独苗啊,那可就是白家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大人您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吧。大人要是肯施恩,就当是看在白公子那可爱的小脸蛋儿的份上,不但五太太会感激大人的恩情,就是去世的五老爷在天之灵也会感激大人的大恩大德。大人要是不愿意去上蔡驿,这店后面还有三十多间房屋呢,虽说比不上前面的,但也能住。大人要是还不满意,这街上还有别的大店,我再给您找一家,就怕那店里的铺垫不齐全,住着不舒服。实在不行,那也只能让白五太太搬出来了,不过这可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啊。”

李天祥听了这话,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赶忙笑着说:“岂敢!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担不起。再说了,我和他都是朝廷的臣子,就算是素不相识,我也不能做这种缺德的事。刚刚那位要是像您这样说话,客客气气的,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动静。我就在后面住下就行了,别说还有三十多间屋子,就算只有三五间屋子,那也没问题。麻烦三老爷,替我向五太太道个歉吧,是我考虑不周了。” 张龙又深深地行了个礼,嘴里说着:“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其实啊,若论张龙自己,可讲不出这么一套头头是道的话来,这都是智化提前教给他的。赵虎先冲出去后,智化和张龙随后也出来了。智化一看赵虎要打架,就赶紧对张龙说:“你快过去劝劝,这赵虎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可别惹出大祸来。” 张龙还不太乐意地说:“打了也是白打,他能把咱们咋样?” 智化着急地说:“你们这两个糊涂蛋,真是凑一块儿了。现在你要是打了他,他今天可能不敢跟你计较,可明天他进京城,奏章就递上去了,会说你们包相爷放纵下属,勒索驿站,殴打钦差,就这么个评语上去,最轻也得罚俸啊,到时候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智化就临时教给张龙这么一套说辞,这可真是骂人不带脏字,还把李天祥说得哑口无言。

张龙、赵虎、智化三个人一起回到店里,跑到西屋中,像三个好奇宝宝似的趴在窗户那儿往外瞧。办差的在前面引着大轿直接奔后面去了,就听见叮儿当儿全是驮子上的铃铛响,一驮子接一驮子的,大概有五六十驮子,那些驮子都装得满满的,沉甸甸的,前前后后有好多家人保护着,看样子都是金银财宝之类的好东西。后面还有两个人并排骑着马过来,到店前下马进来了。

这两个人都是身高七尺多,跟两个铁塔似的。一个戴着黄缎子六瓣壮帽,穿着豆青色箭袖袍,系着鹅黄狮蛮带,里面是月白衬衫,蹬着肖缎子薄底靴子,还披着墨绿色英雄氅。脸是淡金色的,两道浓眉就像两把刷子,一双怪眼滴溜溜直转,狮子鼻,大嘴巴,半部长长的黑胡子都快垂到胸前了,肋下佩着刀,看着就威风凛凛。另一个戴着皂青缎子头巾,穿着皂青箭袖袍,薄底靴子,狮蛮带,英雄氅,肋下也佩着刀。脸黑得像锅底,熊眉阔目,胡子不长,却透着一股凶狠劲儿。这两个人一黑一黄,连骑的马都是一黑一黄,马背上还捎着两个长条包袱。智化一看,心里就犯嘀咕:“这李天祥是奉旨钦差,怎么带着两个像贼一样的人?难道是因为带的金银钱财太多,这是保镖的?可这保镖的看着也不像好人啊。” 智化又问张龙:“你认识这两个人吗?我怎么看着他们这么可疑呢。” 张龙摇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俩人我从来没见过。” 智化说:“你能不能过去打听打听?咱们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 张龙拍拍胸脯说:“行,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智化说:“等他们先安顿好了再说,咱也别太冒失了。” 然后就要了酒饭,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饱餐了一顿,边吃还边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