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段雄威听闻军校的禀报,心中大惊之余不免愤怒异常,少主被刺之后,凉州失去了继承人,凉州侯的爵位无法再继续向下传承,引起不少凉州内部人员的觊觎之心。
季童鸣虽然贵为凉州侯,但是凉州此地的特殊环境决定了不可能是季氏一族独大的局面,凉州此地多个种族杂处,很多民族首领在凉州的季氏集团中都有一席之地,当初凉州的首代领袖季元信便是团结了这些少数种族才得以实现对凉州的统一,继而建立了以季氏集团为首的政治军事集团。
如今季氏断了香火,缺乏继承人,已经丧失了继续作为凉州各族首领的资格,因为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家族很难继续稳定下去,首领家族的不稳定,不利于各族的利益,故而凉州之内,主管军政的大将赫连铭、主管内政的文官之首慕容诚孝、以及血影卫的首领孟雷军,均对凉州侯之位虎视眈眈,只是赫连铭在军中地位崇高,官居凉州军总领,又是凉州各族公认的代表人物,故而势力最为强大,自从季童鸣季云召死后,赫连铭便对季氏集团各种试探,双方之间多有摩擦。
之后季童鸣身体每况愈下,赫连铭更是变本加厉,这次北方德玛拉大陆的异族入侵,赫连铭多次找借口推托,延缓出兵速度,对抗季童鸣的军事布置,一次三番的内部斗争之下,才让德玛拉的异族人屡屡得手,而季童鸣以病体亲征之后,兵事屡受重挫,也是越发的油尽灯枯,这正好是赫连铭希望看见的结果。
但赫连铭的得势并非是主管内政的慕容诚孝想要看到的,他多次表示支持季童鸣对外的战争,对赫连铭有意拖延军侯季童鸣军事部署的行为进行多次的弹劾,少数凉州的小族也是支持慕容诚孝的,凉州的文官集团也支持慕容诚孝的行动。
于是双方的矛盾逐渐变得剑拔弩张,已经到了不可调节的程度,最后点燃这团危险干柴的,还是季童鸣派遣秦镶玉前往朝廷京城拜见女皇帝,血影卫孟雷军本来是对季氏集团一向忠心的,但是得知此事之后,便表示强烈的反对,在孟雷军看来,凉州已经独立百年,已经不再是天明帝国的领土,必须自立才是凉州的出路,也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凉州的内部矛盾,并且在季氏集团的旁支之中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继承人,来承袭凉州侯的爵位,只有这样才能将即将瓦解的凉州重新救赎,让凉州再次稳定下来,让凉州成为可以继续和朝廷对抗的军事和政治集团。
只是这些人的想法都无法触动即将走向死亡的季童鸣,这位和冀北赵氏、历王萧威乃至于老皇帝博弈了一生的枭雄,心中十分明白,凉州无论是季氏集团中的子弟,还是那些其他各族的所谓精英,没有一个人能够带领目前的凉州,在当前的局势下对抗那位天纵其才的女皇陛下。
若是他这位老军侯一死,凉州必定大乱,陷入一片争斗的泥潭之中,他目前能够做的只有趁自己尚在人世之时,将凉州交给那位女皇,在那位女皇的威势之下,才能扫平凉州这些蠢蠢欲动之人,也只有那位女皇才能抵挡那些异族外敌的入侵。
故而他才派遣了之前与女皇大有渊源的秦镶玉前去朝廷拜见女皇,希望能够令这位至尊女皇发兵凉州,尽快解决凉州的危局,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垮的这样快,短短几日之间,已经是难以行走的地步,往日雄壮的狮王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威势,群狼环视,觊觎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凉州的危局已经是迫在眉睫,慕容诚孝、赫连铭及孟雷军互相之间勾心斗角。
孟雷军想要继续扶持季氏子弟成为凉州之主,继而独立于天明帝国之外,成为真正的独立国家,让季氏成为一国之主,而他自己也会凭借拥立之功成为凉州朝廷的重臣。
慕容诚孝凭借多年执掌凉州政务的资历,在凉州可谓是门生故吏遍布,在内政方面一言九鼎,又有人事任免的大权,慕容诚孝本人又是外宽内嫉之辈,沽名钓誉之人,表面上支持季氏为凉州之主,实则若是成为掌权人,必定要对季氏家族展开清洗,以铺平他自己成为凉州之主的道路。
而最为势大的赫连铭乃是军中大将,掌握着凉州的实际军权,老军侯若在,他也只是阳奉阴违而已,若是老军侯季童鸣不在人世,此人必定是要凭借手中兵权夺取凉州的主导之权。而且赫连铭本身代表凉州大部分少数部族的利益,与慕容诚孝所代表的另一部分部族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双方利益不同,势同水火,明争暗斗不休。
季童鸣年轻之时权威甚重,尚且能够压制,如今子嗣已死,自己又病入膏肓,不能理事,内政、军事权力已经大部被慕容诚孝及赫连铭把持,孟雷军又与其二人政见不一,故而如今的凉州可谓是混乱异常,危险的火焰随时可能燃烧到将死的季童鸣身上。
段雄威神威老军侯季童鸣的亲卫军统领,在此关键时刻已经是加强了对季童鸣的护卫,他自己也是时刻甲胄在身,寸步不离季童鸣的左右,严防各方趁机作乱,段雄威在凉州威名甚重,乃是数一数二的猛将,有他在季童鸣身边保护,对方投鼠忌器也不敢冒险行事。
没想到,如今老军侯看眼是命不久矣,秦镶玉去联络朝廷之事恐怕也是泄露了出去,再也无法瞒住凉州的各路野心家们,于是这些家伙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赫连铭拥兵自重,对老军侯的安全造成威胁,并且与慕容诚孝越发的针锋相对。
前几天甚至调兵进入了岐凉城之内的广聚殿,这里是凉州中枢议事的重要场所,作用相当于朝廷的皇宫皇极殿,赫连铭宣称慕容诚孝为奸臣,通敌叛逆,胁迫病危军侯乱政,欲将凉州交付敌军之手,不得不将兵调入此地,欲要将慕容诚孝清除,以保凉州不失。
慕容诚孝也并非束手待毙之人,得知赫连铭此举之后,一方面立刻召集各负责内政官员集体对赫连铭进行声讨,一方面向老军侯进言要求罢黜赫连铭的军职,另外还调集与他同气连枝的部族私兵五千余人进驻广聚殿范围,与赫连铭两军相持进行对抗,只是由于老军侯尚在,段雄威所领的五千亲卫军全部武装对两军严加防范,双方之间谁也不想做了出头鸟被亲卫军盯上,故而才保持短暂的克制,没有大打出手。
不想今日赫连铭手下一名将官带兵巡营之时辱骂对面慕容诚孝手下军兵,被慕容诚孝麾下的部族首领射落马下,这下双方再也无法克制,立时就爆发了大规模的械斗,赫连铭在接到报告之后,立刻带兵来到广聚殿,率领军兵冲击慕容诚孝在广聚殿驻扎的部族兵大营,慕容诚孝也闻讯赶来,组织对抗反击,双方立时就是一阵刀兵相向,段雄威统率的亲卫军见势不妙,赶紧派人来禀报段雄威知晓。
“这群混蛋,真的是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了吗?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在广聚殿刀兵相向!”段雄威闻讯大怒,厉声怒骂道。
以他的脾气,此刻恨不能马上前去将这些胆大妄为的混蛋就地格杀,但是老军侯的安危才是他此刻最为担心的事情,若是自己擅自行动,导致季童鸣有任何的危险,他便是凉州的罪人。
他不得不强压怒火,看向了躺在病榻之上的老军侯季童鸣,季童鸣一双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浑浊,胸口上下起伏不定,明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气的不轻,此刻季童鸣的心中恐怕除了愤怒还有隐隐的担忧,若是他在这次混乱不堪的兵变中丧生,凉州的未来就根本没有任何控制可言,就算是那位女皇能够带兵前来,也无法顺利的收复凉州全境,只能靠兵锋之力征服不顺从的敌人。
届时凉州便要面临一场血腥杀戮,朝廷、外敌的双重压迫之下,凉州又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凉州的百姓也会被卷入这无边的战火之中,惨遭屠戮,这一切都不是这位老军侯想要看到的结果,他如何能够不为此心惊胆战。
“快!...阻止他们!”季童鸣无力的抬起手臂,指向门外,断断续续的向段雄威说道。
段雄威见季童鸣这般景象,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悲凉,但军侯之命他也不能不听,于是答应一声,命人严守军侯住所,自己带领亲卫向兵营而去。
不出多时来到亲卫军兵营,段雄威于马上大喝一声“亲卫将士们,随我来!去宰了那些犯上作乱的混蛋!”
“是!”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呐喊响起,亲卫军的将士立刻拿起武器随着段雄威向广聚殿的方向赶去。
凉州亲卫军,是凉州战力最为突出的部队,总人数三万人,是凉州侯季童鸣的嫡系部队,由段雄威总领,分为骑兵和步兵两支,骑兵清一色凉州铁骑,白马长枪,装备精良,人数大约万余骑。
步军两万人,身披重甲,手持长枪、大盾,其中还有五千弓箭兵,全部配备精良的长弓、重箭,射程远、威力强,两军配合之下,人数相当的一般军队都极难抵挡。是凉州真正的王牌部队。
就是因为段雄威派遣了五千重甲步兵,守卫在广聚殿通往季童鸣居所通道之地的岐凉广场,赫连铭及慕容诚孝才不敢妄动,今日既然撕破了脸皮,段雄威也不再做任何的犹豫,打算调集全部的亲卫军将这两个混蛋一网打尽,彻底解决眼前的混乱局面。
段雄威一旦下了决心,眼中便升腾起一股凛冽的杀意,他一身铠甲,手持双戟,胯下乌黑色的雄壮战马宛如一朵黑云一般,快速向广聚殿漂浮而去。
他的身后,紧随万余名西凉铁骑,战马奔腾如雷一般的马蹄声震动大地,手持的长枪锋刃雪亮耀眼,闪动着夺人心魄的寒光。重甲兵迈动整齐的脚步向前奔走,长枪大盾仿佛构筑一道钢铁的城防。
不过多时,广聚殿前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辨,赫连铭及慕容诚孝双方士兵的搏杀激烈异常,遍地是双方士兵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广聚殿前的地面,兵刃相交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战马嘶鸣,一派混乱局面。
“住手!奉军侯之命平息叛乱,有胆敢违抗者,杀无赦!”段雄威一马当先来到广聚殿前,他勒住马缰,由于收势过于突然,那匹战马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高大的战马之上,段雄威单手持戟,一手紧紧勒住马缰,仿若战神,让人不敢直视。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混乱不堪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双方的士兵都缓缓退入自己的阵营一方,赫连铭和慕容诚孝却是驾马来到两军阵前,目光阴冷的看着段雄威。
“段将军,你身为军侯的亲军总领,应该时刻在军侯身边保护军侯的安全,若是让小人趁机害了军侯,你该当何罪?”慕容诚孝盯着段雄威,阴阳怪气的说道。
段雄威闻听此言,看了一眼慕容诚孝,嘴角略带冷笑的说道:“哼,这件事就不用你慕容大人操心了,我来到此地,正是奉了军侯的钧喻,命你二人前往军侯之处说明原由,请吧!”
“什么?要我二人说明原由?”赫连铭听段雄威的话语,不由面带冷笑,不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军侯贵体欠安,不理政务多日,凉州大权尽归慕容氏所有,慕容诚孝任人唯亲,嫉贤妒能,结连部族,图谋不轨,实属十恶不赦之徒,我此番带兵前来便要清理军侯之侧的奸佞之辈,烦请段将军回禀军侯,此事未成之时,我断不可轻离军中,以免被小人所害!军侯之命,恕难遵从!”
“段将军,我非是不想去面见军侯,只是此时事已急矣,这赫连铭依仗军中势力,不尊军侯,小觑我等,欲加谋害久矣,我若此刻轻离我这部族军中,恐遭不测!若是军侯实在有话要说,不如段将军请军侯前来此地,我等在此相见如何?”慕容诚孝似笑非笑的朝着段雄威说道,那眼中一股得意之色难掩,看得段雄威心中顿时一阵大怒。
“你们两个好大胆子,军侯之命也敢不从,还在此讨价还价,既如此便莫要怪我不讲情面了!”段雄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高抬起一只手臂,再重重向下一挥,暴喝一声“拿下!”
亲卫军一声呐喊便涌上前来,要将赫连铭及慕容诚孝拿下,二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打马向自己本阵逃去。
“快拦住他们!段雄威假借军侯之命,要将我等斩杀殆尽,速速将其杀死,我们好去军侯处领功!”慕容诚孝一边逃向自己的军阵之中,一边向部族军兵大喊下令。
“上,挡住亲卫军,段雄威造反,将他们杀了,我们去见军侯!”赫连铭也下达了进攻亲卫军的命令。
“杀!”
“杀!”
一时间,喊杀之声此起彼伏,慕容诚孝军、赫连铭军与亲卫军战于一处,广聚殿前上演了凉州自建立以来的第一次内讧,金铁交击的脆响仿佛催命音符,敲响凉州败亡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