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垢的内力强于晓风,若要借助外力逼出雪飘人间之毒,他必须先行收回自己的内力,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晓风。
这是一个需要绝对信任的过程,不仅要相信晓风的内力可以抵抗住毒性,更要相信她不会在危急关头收手,令自己被毒性反噬;这也是一个需要胆量与魄力去豪赌的过程,因为他们都无法保证毒能够被顺利逼出,一旦失败,风无垢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你的赌注有点大。”风无垢还在做最后的考量,“不选他们两个,直接选我,你是故意的?”
“选他们,若不成,你白白损失两员大将;若成,我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帮你。”晓风吐字开始显得有些艰难,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快点做决定,我撑不了多久。”
重伤初愈,她耗不起。
赌否?
信否?
风无垢举棋不定,他要赌的是命,要信的是一个恨透了自己的人。
太考验人性了,而他的经历无数次证明人性不可信。
晓风就这么盯着他,等着他,却迟迟等不到一个让她放开去做的回应。
她冷哼一下,不再强求。
“既是如此,也罢……”
内力回撤之时,被夹击的寒气突然如解除禁锢般大肆冲击,令她的手背都结出一层冰霜。她当机立断,以更强之势将逆回的真气重新推进,瞬间释放全部内力,让寒气无处可逃,只能老老实实被她的掌力吞噬,化为无用的毒水,随汗水一并流出。
最后时刻,风无垢押上身家性命,赌了这一局。
他,赌赢了。
内毒已清,晓风却并未松手。
内息勾连,风无垢体内另有一股湿润的气息在源源不断被晓风吸入体内。
眉眼挂了霜,面容无血色,两道半寸深的伤口像极了延展的枝干,只待凌寒中梅花绽开。
大功告成,晓风松开手的同时,整个人无力得倒了下去。
风无垢一步迈出,在她背后接住了她。
这一刻,他的戒心,他的防备,他的怀疑,全部荡然无存。
“这三年,我算是白教你了。”没有责备,没有愤怒,风无垢有的只剩怜惜,“这点狠心都下不去,还想报仇?”
晓风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不脱就只能暂时瘫在他的手臂间:“既然说要解毒,定会解个彻底。不把余毒吸过来,难不成等着它再次渗透进肌肤,白费我的力气。”
雪毒本就是从外到内而入,内里的毒被逼至表里,如果不及时清理,不仅会腐蚀肌理,还会重新回到体内,循环往复,至死方休。
“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点毒我自己还是能对付的。”
“那怪我自作多情咯?”
“不然呢?”
“哼。”很轻的一声,伴着晓风剧烈的咳嗽。
“风天扬教出来的孩子果然跟他一样是个傻子。”风无垢用干净的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汗,嘴里始终不曾示弱,“你莫不是忘了,本座这一身皮,随时可换?”
晓风笑笑,她确实忘了。
“拿个杯子给我。”
“你要做什么?”风无垢嘴上问着,一只手已经伸出去够桌上的茶盏。
“这毒还真的不简单。为了对付风家,龙仇可谓是煞费苦心。”晓风将吸收的毒水汇聚于五指之上,滴回到茶盏之中。
滴答,滴答。
满满一杯澄澈的液体,谁能看得出是蚀骨的毒?
就是这样看起来平平无奇之物,让一向百毒不侵的晓风都有些吃不消。
风无垢瞧着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和越来越发黑的嘴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搭脉,他的手便像是被针刺到似的,快速弹开。
“你中毒了?”
“没事,就是体内各种毒在打架而已,过几个时辰就好了。”
“几个时辰?”
“嗯……十几个?”
晓风记不得了。
类似的情况,她一生中只经历过一次,那时候的过程也没有现在这样煎熬。说到底还是几经折腾的身体没能完全复原,所以难以承受接连的冲击。
“放宽心,就是看上去严重,好好睡两觉就没事了。”
“真的?”风无垢半信半疑。
“骗你作甚?”
“那好,我先送你回归雨楼。”
风无垢刚要抱起晓风,晓风就顺势从他双臂间躲了开。
她扶着桌角,喘着粗气说道:“等等。”
风无垢想去扶她,可手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还等什么?”
晓风举着装满毒液的杯子,说道:“风谷主,谈个交易吧。我费那么大精力救你,可不是白救的。”
风无垢一眼看穿,应允得十分爽快:“什么都不必说,我答应。”
“都不听是什么就答应?”
“你跟宫土之间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答应你,一定找出解毒的办法。”
“一定?别答应得那么绝对。”
“万物相生相克,无论什么毒,都一定会有对应的解药,只是寻找的过程难易不同罢了。”风无垢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摇了摇,嗅到其中的一丝丝气味,心中似乎就已经有了方向,“如果是针对风家而配制的毒药,那解药的方向就明朗多了。”
“有你这句话,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晓风又在另一个杯子里挤了些自己的血,“我猜,你用得上。”
风无垢把两个杯子放好,出奇礼貌得抬起手臂询问她的意愿:“现在可以安心回去了吗?”
晓风不太适应他客气的态度,反而躲得更远了:“羽金和徵木……”
“闭嘴。”风无垢强势打断了她,“你操心的太多了!我的人我自会处理,死不了。”
“生气了?嗯,这样才对。你我之间,什么时候有过客套和……”晓风朝他的手臂努努嘴,“选择。”
从来都是一方的强加,从来都是另一方的承受,前者不给选择的余地,后者没有选择的机会。
风无垢冷笑,眉眼间不自觉阴沉下几分,厚实的手掌扣住她稍稍用力就会碎掉的纤细手腕,拉她入怀。
“你呀,惯会得寸进尺,真是半点怜惜都不能有。”
晓风被他钳制在身前,讥笑道:“收起你的怜惜,我不稀罕。”
她知道是自己不计后果、不存异心、不遗余力的相救令他有所动容,给了他阴暗一生中前所未有的体验,但她更清楚,这份动容只会激发他对这种感觉的贪恋,令自己后患无穷。
那是比起激发他的怒火,更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