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不知道他的话就像废话一样,但话说回来,正常人哪里能想到那床榻上躺的,本来就是一具尸体。
静。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暗卫们又忍不住微妙起来。
就是...那个,帝师吧,早死了...
林旻眉一挑,眨眼睛,眼神十分凉薄与绝情,仅一眼就看的苏言呼吸一窒。
林旻的声音是温和的,但话是残忍的:“不怕啊,你可以试一试挑战一下我的耐心究竟还有多少。”
忽然有一双手扶住了苏言的脖子,那触感让他一瞬间有种被蛇缠上的感觉,他愣了愣,想挣扎,用力的抬起手,却好像有重若万斤的东西压着他一样。
猛地才反应过来,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苏言眼睛一睁。
!!!
酒里有毒?!
这皇帝好阴险!
苏言惊恐的看着淡然的帝王,心里的惧怕蔓延到眼里:“...你,你怎么发现我不是原主的?”
“你这个问题很愚蠢。”
苏言沉默,呼吸剧烈,他压制着从心里翻涌而来的害怕:“我是被迫穿到这人身上的,我也不想穿越,就是熬夜猝死后就穿了,这种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知道原主去哪了...”
“说说你那个世界。”
“21世纪,我是b城人,一家普通公司的小主管...”
苏言在一字一句的交代现代都市社会的繁华。
谢衡听得是眼睛越来越亮,他决定了,要是能投胎,下辈子就投21世纪去,娱乐项目多,特适合养老。
“...我虽然不是学霸,但我们那个世界普遍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些,我活着能给你带来巨大的价值,譬如飞机大炮汽车玻璃肥皂,这些我都能给你研究出来!”苏言知道,这些东西对一个封建的古代王朝有多么重要,他只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皇帝就不会杀他!
他刚才特意描绘了那些东西的作用,他不信一个帝王就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
“你相信我,只要我活着,你就能统一这个世界!”
林旻扯了下嘴角,他觉得这个鬼顶着老师的模样真是...蠢透了:“你如果有这种能耐,就不会在你那个世界过的平平无奇。”
谢衡:[............]
你嘴好毒。
跟抹了毒似的。
穿越不加智商,谢衡不知道穿越能不能让一个平庸的人变成天才,但且不说那些东西造出来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漫长的时间,且说一统世间,光打下来有什么用,得守得住。
步子迈的太大,容易全局崩盘。
得不偿失。
苏言脸色僵硬一下,而后说:“就算我在我们那个世界平平无奇,但我在你面前,是承载了我那个世界的结晶,作为一个帝王,你就不想你的子民穿的暖吃的饱吗?!”
林旻饶有趣味的“哦”了声:“想啊。”
苏言内心大喜,这是峰回路转的生机:“那你...”
林旻:“但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了。”
苏言心下一惊:“谁干的?!”
就见对方继续说:“你们去门外吧。”
暗卫走了,走之前还贴心的把苏言放好。苏言无力的趴在桌上,他不能动,只有眼珠能转,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鼓点,一点一点的,像要从嘴里跳出来。
林旻来到他的身后,好像是勾起了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环绕,苏言却感觉到一阵惶恐不安。
他不知道这位帝王想做什么...
是杀了他,还是做了他...
苏言颤着声:“...别杀我...”
“你说的世界有一些吸引力,可惜了...”
在林旻说话的时候,苏言清楚的知道对方缓缓地扶起了他,那双很好看的手带着些许热潮从他前胸到下巴,像是在慢慢地品尝美味...
最后落在唇上。
“你不该到他的身体里来。”
声音清淡。
“会脏。”
帝王站在苏言身后,低低的垂着眉眼,一方白色手帕覆盖上苏言的口鼻,骨节修的指尖在缓缓地收拢...
长夜寂静,一声惊鸟声划破静谧。
谢衡:[!!!]
谢衡瞳孔一缩,被眼前的一幕惊地倒退一步。
林旻对谢衡的感情是病态的,是浓郁的,是求而不得的绝望和疯狂,但此时此刻...
林旻在亲手了结自己的幻想。
他在...杀了“谢衡”!
对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那颗恢复跳动的心脏。
“谢衡”抬头看他,那双眼里写满恐惧和哀求,他在求他,林旻低眉直视着这双眼睛,呼吸重了,手上的力度却没有一丝留情。
“知道为什么要下药吗?”
“因为这样,你动不了,才不会把他的身体...弄坏。”
砰——
砰——
砰——
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从激烈到疯狂,到最后的...平静。
一切尘埃落定,那颗沉寂的心脏又恢复寂静,林旻静静地站在原地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着。
一只飞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飞到灯罩前盘旋,冲了灯罩一次又一次,就想扑向火焰。
愣了不知道多久,林旻动了动指尖,温柔的覆盖上谢衡的眼睛,缓缓地将睁开的双眼阖上。
“...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依旧还在震惊中的谢衡,他一言难尽的看着林旻,太...执拗了。
亲手杀了...最爱的人,亲手打破自己的幻想。
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毕竟,这个鬼,太讨厌了。”
白色的手帕落地,林旻低头用额头蹭了蹭谢衡的额头,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指尖在颤抖。
林旻想要的,只是谢衡。
把身体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那颗被他随身带着的镇灵珠又被他放入谢衡的口中,用指尖摩挲一下带有余温的唇瓣,眉头微蹙。
林旻收回手,坐在床榻边缘学着帝师惯有的动作把手揣了起来,他眼波里的情绪如涟漪泛开。
一圈一圈,是在暗流涌动的海里,怎么也止不住。
静了很久,林旻轻轻的说,好似怕对方拒绝一样:“...下次,你来看我好不好?
我肯定会,一眼就认出你的。”
他努力笑了笑,就是那笑带着苦涩:“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长明,你要说话算话哦。”
这些话,字字句句的进入谢衡的耳里,他张了张嘴,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和林旻当真是没那种可能。
谢衡不知道别人能不能轻而易举的跨越某些鸿沟的存在,但目前的他着实跨不过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林旻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从稚气孩童到年少意气,他看他的目光即使有其他考量,但都是对一个晚辈,一个弟子。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父亲会去回应儿子超出亲情之外的爱,这不光是伦理的问题,而是年少者可以一时冲动一时喜欢,年上者却不行,冲动和一时后显现的问题只会摆在那里,年少者看不见,年上者却能。
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父子。
他活着时需要考虑以上的问题,他死了时,这些问题倒是不用考虑了,但,阴阳相隔便是咫尺天涯的距离。
谢衡低语:[...真是段孽缘,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我...]
这一夜,林旻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谢衡”,而谢衡静静地的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他们就那么阴阳相隔的同处一个空间。
怀着各自的情绪,静静地消化。
时间就那么静静地溜走,帝师在无人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帝王的人生。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秋收冬藏,寒来暑往,岁月轮转。
在第五年的时候,那具尸体里又来了一位穿越者。
帝王又经历一次大悲大喜的波动,极致的喜悦到极致的痛苦,仅仅是刹那间而已。见林旻这样,谢衡面露不忍,这样给一个人希望,又无情的把他推入绝望,最为残忍。
没过两天,被林旻杀了。
他依旧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凝望着谢衡的身体。
“...老师,你食言了 。”
“说好这次,来看我的...”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年少时喜欢对谢衡撒娇时的口吻。
有那么一瞬间,谢衡觉得眼前的色彩骤然消失,只剩林旻那孤寂到近乎破碎的落寞。
谢衡张了张唇,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他还是说:[...别等了,放过自己好不好?]
[去看山,看水,看你的百姓,看你的世界,别困在他身边,别困在这牢笼里...]
“不过,我不会和你生气的,我们约定下次吧...”
“下次一定,要是你哦。”
林旻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他的掌心,那手指,缓缓地与其十指相扣。
帝王成熟的眉眼在无人时,就像一头凶狠的野兽,嗜血与无尽的锋芒,瞧上一眼都令人心惊胆战。
岁月让他变的愈发...
成熟。
也让他变的愈发深不可测。
心绪眨眼间就能切换,从冷淡平静到眉眼温和。
他戴上了面具,谁也看不到他面具之下的脸。
第六年的时候。
很平平常常是一天。
谢衡正窝在帝王是卧榻上,无聊的看着帝王批折子,不得不说,林旻除了喜欢他这一点是毛病,其他方面是很得谢衡喜欢的,当帝王当得挺好,批折子也批的挺好,脑子不糊涂,做事情调理清晰,御下的权衡之术用得也挺好...
就听见暗卫的禀告打断他的思绪。
“陛下,谢十三恢复神智了。”
林旻懒洋洋的“哦”了声,“他还想自戕吗?”
暗卫:“不想了,他和秦大夫在一起了,嗯,夫妻的那种在一起。”
一时间,帝师和帝王的脑电波对上了。
谢衡:[?]
这俩人还有这种苗头?
帝王:“?”
这俩人还有这种苗头?
林旻来了点兴致,放下朱笔,合上奏折:“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谁先开的口?”
暗卫眼睛微亮:“是秦大夫开得口,谢十三脑子不清楚时总是念叨着要秦大夫给他当媳妇,除了秦大夫谁也不想,一提就哭到如今还是如此。”
“谁知道谢十三为了给秦大夫摘梨子,从树上掉了下来...”
帝王忽然开口:“为什么会掉下来?”
谢十三是个暗卫出身,即使脑子坏掉了那身手可没坏掉。
暗卫:“...年纪大了吧,四十多岁了。”
帝王:“............”有道理。
暗卫继续:“秦大夫就把那套说辞搬了出来,问谢十三愿不愿意和他搭伙过后半辈子。
谢十三纠结的一会,就答应了,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帝王的眸光随着暗卫的话逐渐柔和下来,他想,他身边的人,总有能幸福下去的。
“不用继续看着他们,让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帝王下命令。
至此后,秦桉和谢十三想去哪都行,天地辽阔,彼此为伴。
谢衡看着帝王柔和下来的眉眼,忍不住在心里一叹,林旻...怎么就那么固执。
固执的画地为牢,固执的守着谢衡。
固执又听话。
哒——
这时大总管快步进来,低声禀告:“陛下,小殿下感染了风寒,今没去上课。”
帝王眉眼淡淡地,继续批起折子:“让太医好好看着他。”
大总管低眉:“喏。”
谢衡换了个姿势窝,说起这个小殿下,他就忍不住叹口气,他们师徒还真是一脉相承的——
给别人养儿子。
他是给先帝养大了林旻。
林旻倒好,一心扑在他身上,别说生儿子了,那给他的感觉就是这小子在那方面根本就不行。
但一个王朝是必须有继承人的,所以林旻就把目光盯在了宗室子弟身上,时不时就让举办家宴让就宗室子弟来赴宴。
次数多了,总能出现意外,这不四年前就出了一个宗室子弟喝多了意乱情迷强迫了一个宫女。
当晚,天未明时,那宗室子弟就因喝多落水而亡。
一个月后,那宫女查出有孕。
八个月后,被封为美人的宫女在严加看管中诞下一个男孩,她极尽留恋的抱了孩子一个时辰,自缢了,对世人宣告的是难产而亡。
那一天谢衡也在,他听见那个女子说。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在被破了身子时就知宫规不会允许奴婢活下去,奴婢不知道陛下的用意是何,要用这个孩子去做什么...”
她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眸光温柔:“奴婢只求...有朝一日陛下不再需要他时,陛下能留给他一条生路。”
帝王低眉看襁褓婴儿:“他会是太子。”
女子一愣,随后叩拜谢恩:“谢陛下。”
她深深的看帝王一眼,后带着害怕和解脱赴死。
谢衡想,她或许想问一句,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意外还是帝王的蓄谋已久,林旻这小子太帅了,帅的深陷泥沼的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情绪。
他轻叹:[...是蓄谋已久,也是意外...]
帝王召集宗室子弟开家宴是蓄谋已久,那位青年喝多了意乱情迷是意外,不是被人下药也没有人蓄意挑唆.....
但,也和帝王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把控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