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耕完地,打着赤脚上田坎,到水沟边把脚杆上的泥洗净。
穿上草鞋,牵着耕牛、扛着犁准备回家。
劳作一整天,终于把苏家的水田翻耕完,明日撒些青肥,接着就可以下一季的育秧。
家家户户冒着炊烟,夕阳下一幅田园牧歌景象。
“各位叔伯,等一下!”苏樱追来。
“何事,阿樱!”王三郎问。
“到我家一趟,有事儿!”苏樱神秘一笑。
“又有啥好吃的?”裴三郎打趣道,“阿樱啊,这样可不行,你家粮食成本投贵了!”
“走吧!反正是好事儿!”苏樱笑呵呵道。
“走吧!看看啥好事儿!”汉子们说说笑笑跟着苏樱到苏宅,院中间两个箩筐,盖着布,看不出是啥。
“来啦!各位郎君请喝绿豆汤!”三妯娌热情招呼乡亲。
“客气、客气!”汉子们接过绿豆汤一饮而尽。
忙了一天,流了不少汗,背上全是汗渍,正渴得紧。
“阿樱,啥事儿,说吧,大家能帮的绝不推脱!”王三郎连喝两碗绿豆汤,喝完抹了抹嘴。
“不是甚大事,就是各位叔伯这些日子辛苦了,帮着我苏家收稻子,又翻耕!实在感激不尽!”
“阿樱这话说的,乡里乡亲的,你家一个劳力没有,顺手的事儿,莫来头!”裴四郎扯着衣角擦汗。
“大家帮忙,我苏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是这几日的薪酬,还请各位叔伯收下!”苏樱揭开箩筐上盖着的布。
笑呵呵的汉子们笑脸僵住,表情不太好看,“阿樱,何意?”
“各位叔伯,大家是乡亲,互帮互助没错,可是有一有二,不能再三再四!
农忙时大家都有自家的地要割、要翻,遇到雨天啥都不剩,但大家依然先紧着苏家!苏家感激不尽!
帮助也得有个头,不能无止境,不然成了苏家盘剥各位乡亲!苏家于心何忍!”苏樱诚恳道。
“阿樱,你们苏家帮了我们那么多,这点儿忙算啥!快收回去!莫要伤了我等心意。”王三郎回道。
“就是,阿樱!自从你们来了,我们的日子一天一个样!丰衣足食!这点儿忙算不得甚!”汉子们七嘴八舌的。
“各位叔伯,听我把话说完!”苏樱抬手止住众人的话。
“首先,我们苏家不用交税,粮食早几日迟几日收,影响不大,但各位先顾着我苏家,这份情无法用金钱衡量,这份情我苏家铭记在心。
其次,乡亲互帮是增进彼此感情,但若是我们像吸血一样,一直让大家付出,哪天旁人也这般,各位叔伯当如何自处?
再者,劳动付出获取报酬天经地义,不能用情分抹去该得的薪酬,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味儿。
为了我们大家和睦相处,维系好这份乡情,请各位叔伯一定要收下!”苏樱郑重冲各位抬手一揖。
汉子们沉默了,他们是发自内心想要感谢苏家的各种帮忙、提携,没想过其他的。
但苏樱这么一说,确实,旁人来请自己去帮忙,该如何自处?
农忙时节,谁都忙,谁都累!
久了,真的会引发各种矛盾,反而伤了和气。
“杨大叔、杨二叔!你们带个头!”苏樱冲杨大郎、杨二郎招手。
“阿樱!我们是亲戚,哪能收这钱!”杨大郎彷佛被烫到,连连摆手后退。
亲戚间帮忙应当应份的,收了钱不让人戳后背?
“杨大叔,快拿着!”苏樱不管,将一串钱塞给杨大郎。
又将另一串钱塞给杨二郎,“钱不多,各位叔伯不要嫌弃!”
苏樱给的工钱不算低,也不算高,没有抬高行价。
“阿樱,快拿回去!”杨大郎往回推。
“兄长,收下吧!”一直没说话的杨二郎扯了扯杨大郎。
“二郎,你何意?”杨大郎拧眉,“咱帮妹夫家干活不该吗?咋能收钱?”
“兄长,收下吧,不能乱了规矩!”杨二郎将钱揣入怀中,大声道。
“大家都收下吧!阿樱说的对,劳动付出获取报酬天经地义!”
三妯娌挨着给各位帮忙的汉子塞钱,汉子们面红耳赤推拒。
听了杨二郎的话,这才讪讪收下。
“感谢各位叔伯帮忙!这里有刚出笼的白面馒头,辛苦了!拿去垫个底!”苏樱又挨着给众人发馒头。
汉子们连声道谢,拿着馒头、钱回家。
“二郎…”路上杨大郎心头别扭,想要说什么,被弟弟使眼色回去再说。
回到家,杨大郎气呼呼坐下。
“咋啦?”杨老汉第一次见大儿脸色不快。
杨大郎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钱和馒头。
“?”杨老汉不解,没出村呀,上哪儿打工去了?
“阿樱给的!”杨大郎瓮声瓮气,“帮妹夫家收割,也算工钱,还谈甚亲情?”
杨二郎也将自己那份交出来,没说话。
杨老汉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好笑道:“这孩子,不简单!”
“阿耶,你笑甚?”杨大郎疑惑地看着自家老爹。
“兄长,如果我们不拿,旁人怎好收?我们收下了,旁人才好收。”杨二郎终于开口解释。
杨大郎看着兄弟,想了好一阵才明白里头的道理,“村里人相互帮忙不好吗?非要用钱衡量,太生分!”
“你呀!”杨老汉无奈摇头。
“平时小忙无妨,如今农忙,谁家有多余劳力?苏樱付工钱,是不想以后村里乱了规矩,伤和气!
虽然提钱不太好看,但形成规矩,农忙请人都付工钱,谁也说不出个啥。
帮忙的人不亏,也不会帮这家不帮那家伤和气。”
杨老汉点出其中的深意,大儿性子耿直,年少时就爱仗义疏财,这么些年脾性依然不改。
“可是,还是别扭!”杨大郎想了想道。
自己一片好心帮忙,心疼妹妹无人照料,结果忙完了,人家扔给你一坨钱,说辛苦了,这是劳动报酬!
那种感觉,令人如鲠在喉,玷污他一片心意。
“矫情!”杨老汉笑骂,“若是去岁那般光景,让你干活儿却不给工钱,你允不允?”
“凭甚?我…”杨大郎想说什么,又顿住,终于明白,原来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