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延续,下午酉时中,徐大膀子见天色已晚,心知今日攻寨又将无果,不得已撤兵。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土匪,山上守寨众人都是松了一大口气,战时精神高度紧张提起来的精气,在这一刻全都泄了,加上大战后的疲累,众人也是东倒西歪的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以待精神和体力的恢复。
“大当家,这样守寨也不是办法,今晚我带一队人下山去袭营,你看可好?”马逵脸上翻卷的伤口上,涂着黑色的草药,犹如一条不会动的暗黑蚯蚓,他对着正在安置伤员的纪无双说道。
纪无双思忖了一下,方才应道:“只怕那徐大膀子也有防备,中了他的埋伏可就难以脱身。”
马逵听了,忧心的说道:“如果不主动出击,就这样被动防守,这仗难打。”马逵身为前朝将军,兵败后才上了老鹰嘴,以他对领兵的理解,最好的防守,莫过于进攻。
正在一旁善后的易先口接口道:“大当家,我以为现在袭营正当时,徐大膀子经过十多天的攻打,也以疲累。又因他觉得我们可用之人不多,打了这么久,当没有能力袭营。可我们处在守势,是能番守寨,始终还保有余力。我建议,袭营当分着两队,一队袭营,一队防备徐大膀子的埋伏,当以火攻为主,如能杀散那帮土匪最好,就算是杀不散他们,也会给徐大膀子带去莫大压力。”
纪无双蹙着眉头,脑子里也在快速的运转,这样被动守寨是肯定不行的,当今之计,最好是能一战杀退徐大膀子,可徐大膀子人多势众,如果不慎陷入他的埋伏,只怕己方折损大了,山寨将再难守住。
如果就任由徐大膀子围山攻打,这无疑是不明智的,在伤亡交换比上,徐大膀子付出的代价无疑要大上几倍。可恶狼寨人多势众,收拢的又都是一些江湖恶人、亡命之徒,就算徐大膀子现在付出再大的代价,迟早一天也会耗尽老鹰嘴山寨上不到二千的守兵,这是纪无双不能接受的。如今,下山袭营,怕中埋伏,守,也成死势。——两难!
易先生看出纪无双的踌躇,他心里也清楚山寨面临的困境,如今这事关山寨存亡的决策,却要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子来作出,这实在是太过残忍。他看向一旁长期领兵的马逵,希望他能想出解决当下困境的办法:“二当家,除了袭营,当还有何法?”
“易先生,无法。”马逵说道:“山上除了三百多个前朝逃上来的兵之外,全是未经训练的流民和村民,哪能和徐大膀子那些亡命之徒厮杀?如今山上,兵器不全,甲胄不备,守,亦是难的。”
“哎……”易先生一声长叹,平常清矍的脸上,现在却满是愁容。
山寨的情况,做为几个主事人来说,有多大的家底,心里不都跟明镜似的。现如今,如果徐大膀子摆明车马,就抱着耗的态度,山寨哪能耗得起?
纪无双转身走到寨边,看着寨下那道狭窄的山梁,斟酌良久之后,脸现决绝之色,说道:“这样,先派出斥候探清他们的扎营之地,凌晨时,二当家带五百人袭营,四当家领五百人接应,如果徐大膀子没有防备,两队人马则前后袭营,我则伏于暗处,看能否有机会袭杀徐大膀子,如果我能得手,今晚当是彻底解决这伙恶人的时机。”
纪无双说完,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叮嘱道:“如事不可为,你们当以保命为要。”
马逵见纪无双同意了,皱眉又想了想说道:“用火箭之法不可取,这样容易暴露,只有杀入营中之后,再放火烧营。引得他们乱起,如果能趁乱取胜,那当能大功告成。”马逵说到这里,看了看纪无双又说道:“大当家,你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为好,到时一旦乱起,你的安全如何保全?”
“不防事,我自有办法。”纪无双说道:“你且去挑人,挑好人后,安排他们好好休息,并告知四当家今晚行动。”
“易先生,你且去安排吃食,吃饱喝足以应付今晚行动。”
“大当家,我们这就去安排。”马逵和易先生说完后,便各自去忙了。
寨门下,受伤未死的恶狼寨土匪,在徐大膀子撤退后,带走了一部分。伤重不便携带的土匪,现在以成了山上众人的泄愤对象,他们并没有给那些土匪补刀,而是直接架起,朝着刀背梁两边的绝壁下丢去,时有绝望的惨叫从山谷中传来,这些被丢下山的土匪,当成为山中恶狼的饱腹之物。
山寨上,受伤的伤员,虽以得到救治,可这些伤重的人,也要死去一批。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寨子里,受伤之后,大多难以逃过这一劫。
派出去的斥候大约有二十来人,朝着山脚潜伏而去。
山脚不远处,稍显平整的地方,连绵不绝的帐篷密密麻麻。徐大膀子这次攻打老鹰嘴山寨,可是带了三千五百余人,经过十多天的攻打,战损差不多有八百来人了,这样的战损对于徐大膀子来说,也是难以接受的。
营地中间大帐里,徐大膀子坐在上首,一脸沉重。看了一眼坐在左侧的军师,心里甚是烦躁的问道:“军师,明日攻山,当以何法?”
徐大膀子的军师毛策思索一番才说道:“寨主,老鹰嘴山寨地势狭窄,易守难攻。不过,那纪无双的可战之兵本就不多,在经过十几日的攻击下,想必那些守寨的喽啰也是疲惫不堪。明日当把攻山之兵力分为三至五队,轮流进攻,不给他们以喘息之机,再伺机找破寨之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徐大膀子作为恶狼寨的寨主,当然知道这是最为稳妥之法,只是他的粮草本就不多,是拖不起的。如今十几天过去了,还没有破寨,心里也是作急,如果此次攻山不能竞全功,这将对他的军心士气产生极大的打击不说,关键是没法向他的主子交待。别看徐大膀子作为恶狼寨的寨主,平日里他的话在山上就是圣旨,可他投身朝中某位权贵后,现在都要听命于那位主子了。
徐大膀子右手边一悍勇汉子说道:“寨主,以我浅见,抽调一部精锐,趁着天黑暗中潜伏在老鹰嘴寨门外,等到临晨最是困倦之时,再行悄悄登山破寨,不知这样可行?”
这话一出口,毛策当即反对道:“二当家,此事不可,那老鹰嘴山寨,现在肯定是严防死守,哪会犯这种错误。那山寨地势本就狭小,只需要少量兵力,便能起到守寨和监视的作用,如果换成我去守,只需一个时辰换一批人,也不会给进攻一方悄悄登山的机会。”
徐大膀子听了左肩右臂的意见后,斟酌一番后才说道:“还是按军师之计行事,吩咐下去,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加大攻山力度。”
四月中旬,月光皎洁。马逵带着五百好手,在斥候的引路下,悄无声息的朝着徐大膀子的扎营处摸去。在这队人后不远处,空空儿也带着五百人远远的跟着。
纪无双则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背后长剑也已染成黑色,独自一人朝着山底而去。
徐大膀子营地,木制高台上值夜的土匪,无精打采的靠在栅栏上,偶尔看看远处。在这些值夜土匪看来,如今他们处于攻势,那老鹰嘴山寨的人这些日子来,应该是疲于守山,哪还有余力来袭营。故此他们值夜也多是做个样子,等到换班后,还是睡在帐篷里舒服。
丑时末,这个时辰也是晚上最容易犯困的时间,马逵带着五百好手已潜伏至营外五十余步的地方,见守卫松懈,便对伏在他一旁的人耳语几句,那人听了点点头,小心的朝后退去。不一会儿,那人便来到空空儿藏身之处,小声的对他传达了马逵的指令。空空儿听后,面露喜色,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就带着五百人朝另一边悄然移动。
马逵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等待传令那人回来。不多时,传令那人回来后,马逵才慢慢的把身子隐在大树后站了起来,抽箭张弓,借着月光,对着徐大膀子营地高台上那守夜土匪就射了过去,高台上那守夜土匪只听见远处一声弓弦声响,一道疾若迅雷的箭矢已然射到面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箭矢已把他给钉在身后的栅栏上了。
马逵这一箭也是今晚袭营的信号,一瞬间,五百人的箭阵开始了抛射,五百余支箭矢带着破空的嘶嘶声,所过之地遮住了月光,带着一片阴影直扑大营而去。
箭矢带着破空声射入徐大膀子营地,刺破营帐,射入正在睡觉的土匪身上。一阵急促的示警铜锣声在营地响了起来,很快整个营地如炸了锅一般沸腾了。土匪被铜锣声惊醒后,手忙脚乱的找着衣裤,寻着兵器。
五轮箭雨过后,袭营众人背好长弓,抽出长刀,在马逵的带领下,朝着营地如黑色浪潮涌去。而此时,徐大膀子营中,已有数处营帐被点燃,燃起大火。而营中的土匪则像是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成一团,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只是盲目奔逃。
一边倒的屠杀已然开始。
徐大膀子赤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亵裤,手持一把厚背大刀,站在大帐外大声吼着“结阵、结阵”。可此时整个营地已然乱套,哪里还能结起阵来。四处奔逃的土匪,已没有像样的组织能对抗已然杀入营地的老鹰嘴山寨众人。从这样的情况看来,土匪始终是土匪,哪里有一丝真正的军人纪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绕到营地后的空空儿,也以带着五百生力军从后杀入,砍瓜切菜般的追着土匪厮杀。前后两队加在一起也就一千人,在营地里追杀着二千多人的恶狼寨土匪,只能说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占了大便宜。
纪无双一身黑衣,穿行在混乱的营地里,只要碰到土匪,便是一剑刺死。正朝着营地中间那大帐而去,寻那徐大膀子。
“寨主,此时当退,晚了,怕是来不及了。”毛策在一旁焦急的劝着正在嘶吼的徐大膀子。
“妈的,今晚算是阴沟里翻船了,走。”徐大膀子倒也光棍,知道今晚这一仗已然没有胜算,接过心腹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便准备跑路。
离他不远处,纪无双在连续刺死几名土匪,便看见徐大膀子已骑上战马,再也顾不上围过来的土匪,一声娇喝,身化黑影,全速朝着徐大膀子冲去,手中那染黑的长剑,挟着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徐大膀子的面门刺去。徐大膀子似乎被剑气所慑,转头便见纪无双的身影在他眼前迅速变大,忙挥起厚背长刀循影而斩,刀剑相击,一连串的火星溅起。
纪无双攻势受阻,但身子不停,一个侧身与徐大膀子交错而过,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般点向徐大膀子的咽喉。徐大膀子做为一寨之主,一身武功也是天下少有,见那暗黑的剑尖朝着咽喉而来,上半身朝后一仰,仗着蛮横的腰力,恰到好处的避开剑尖,手里的厚背长刀借着余力也是横劈而出。
纪无双和徐大膀子在眨眼之间,便以对了三招,招招皆是辛辣无比,如果两人功夫不是在伯仲之间,只怕功夫差的,已然血溅三尺了。纪无双借着火光,看着三米开外的徐大膀子,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徐大膀子也是定定的看着对面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蝶蝶,想到今晚之败,全拜那个女人所赐,愤怒攻心,当下也不搭话,举着大刀,一抖缰绳,战马受他驱使,朝着纪无双便冲了过去。
再一次厮杀在一起的两人,各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把对手一击杀之。叮叮当当的刀剑交击之声不断响起,刀剑相碰溅起的火光,在这个月中的深夜,带着诡异诱人的光芒,似乎是来自于地狱的幽冥之火,在诱导着阳世的人随它去往黄泉。
徐大膀子仗一身蛮力,本着一力降十会的宗旨,加之他的打法又是大开大合,让人见了他这刚猛无俦的招式,只怕是见者都会生出暂避其锋之念。只是如此打法,也最是耗损体力,一把大刀舞的泼水不透,也才堪堪挡住纪无双那如穿花蝴蝶般的剑法。
纪无双的剑法没有固定招式,每式的使出,看似随意如信手轻摆,再合着她飘逸不定的身法,手中长剑的剑尖却是不离徐大膀子要害。
一个刚猛无俦,一个穿花蝴蝶,勇力与美妙舞蹈的展现,在这皎洁的月光下,也有如恶魔与精灵的生死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