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君“嗯”了一声,伸手又想抱她,季月欢察觉到他的意图,当机立断往旁边让出一大步。
她表情嫌弃,“你太香了,别抱我。”
祁曜君:“……”
本来是要换了朝服再过来的,这不是被秦美人突然打断,他又担心她出事,这才着急过来看看么。
怎的还反过来被嫌弃了?
祁曜君心中无奈。
不过他又仔细闻了闻,觉得……还好?
然而不等他多问,季月欢已经率先走在了前面。
祁曜君刚要跟上,脚步又顿了顿,转头看向旁边因为过度的震惊已经有些石化的两人,皱了皱眉。
这两个人不会等下也要跟过来吧?
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
李修媛率先回神,赶忙拉着段良人行礼告退。
直到走出去老远,远到已经看不到皇上的背影时,两人才大松一口气。
段良人蹙眉,忍不住问,“李姐姐,你……你有见过那样的皇上吗?”
温柔的,耐心的,眉宇间全是无奈的宠溺。
但段良人回忆起她见到的皇上,冷峻的,不苟言笑的,沉默寡言,高高在上。
光是回忆她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李修媛抿唇,摇了摇头。
见她也摇头,段良人苦笑,“方才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以前的我哪里做错了,讨不了皇上欢心,可若是连你都没见过的话……”
李修媛位列九嫔,位分不算高,可也不算低,更何况她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是皇上的恩师,在此前提下,这宫里倒也无人敢轻视她,再加上她知书达礼,性子温和,听说刚入宫那会儿,与皇上也是琴瑟和鸣。
眼下李修媛却是亲口承认,她都没有见过那样的皇上……
段良人看向李修媛,“李姐姐,你说,皇上对旭良媛,真的只是算计吗?你……有没有发现那两只兔子很眼熟?”
李修媛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有细看,而且在她眼里天下的兔子也都大同小异,可要说眼熟……
“你是说……那两只兔子,是先前秋猎,她随手赠给皇上的那两只?”
段良人点点头。
“是,虽然当时我也没细看,可是你想,皇上秋猎第一天就受了伤,此后根本没进过猎场,怎么会忽然冒出两只兔子成为御宠?两只御宠还刚好放在倚翠轩养?”
李修媛迟疑着点点头,“是了,秋猎每年都有,猎场的兔子更是最不稀罕的玩意儿,皇上要真喜欢,早几年宫里就该有御宠了。”
“就是这个理儿。”
段良人叹气道,“所以我感觉,皇上对旭良媛,只怕……”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但显然李修媛已经明白。
李修媛这次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依旧只回了那三个字,“不好说。”
看着段良人眉宇间的不解,李修媛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年纪太小了,想想贵妃。”
段良人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贵妃盛宠,可如今皇上有了旭良媛之后,贵妃好似也就那样,除了位分不曾动过,该有的赏赐也不少外,皇上竟也不曾往昭明宫去了。
那可是昭明宫,皇上当初亲口放下话来,“贵妃昭昭如日月,当与大曜同明”,这一句当时不仅震惊后宫,连前朝都掀起不少风波。
而今,那昭明宫倒像是远不如一个小小的倚翠轩了。
“果真是帝心难测。”段良人喃喃道。
李修媛赶忙戳了戳她的眉心,“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得了,若是传出去,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段良人赶忙噤声。
又静了一会儿后,李修媛忽然开口问她:
“蕊蕊,你感觉到了吗?”
“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段良人显然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说月欢,你有没有觉得她……”
李修媛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段良人却反应了过来,接过了她的话头,“她很孤独。”
李修媛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想说这个词,可……我又觉得这个词不妥,你我都知道,她入宫前可谓是受尽宠爱,入宫后又得皇上青睐,但我们先前靠近她的时候,却分明感受到她身上的孤独,你不觉得奇怪吗?”
段良人想了想,随后有些怅然道:
“李姐姐,有些话我若是说出来,你可能又要说我大逆不道了。”
“嗯?”
段良人四下看了看,虽说无人,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觉得旭良媛的变化,是因为皇上。”
李修媛一愣,“此话怎讲?”
“我……”
她似乎是有些犹豫,半晌后咬咬牙,还是道,“我……我骗了你。”
李修媛皱起眉,但没开口,只是盯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段良人咬着下唇,“其实上次御花园,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她。进宫前,我曾偷偷出府过一次,当时恰好见过旭良媛一面。”
闻言,李修媛就知道她之前为什么隐瞒这件事了。
曜京城的世家女都有严格的礼教,在外抛头露面是大忌,这事若是传出去,段良人便是丢尽世家女的脸面,想要在这世家女扎堆的后宫安稳度日,怕是不成了。
但眼下她肯说出来,显然是彻彻底底向李修媛交了心。
回忆起当初的那一次相见,段良人有些羡慕又有些唏嘘。
“当时的旭良媛身边跟着的应该是季家二公子,她跟周遭的百姓打成一片,走到哪儿都有人跟她笑着打招呼,好些摊贩主动送东西给她,她一边笑嘻嘻地说谢谢,但是转头就会让她二哥给给人家摊主放点儿碎银子,让摊主哭笑不得。”
李修媛一时之间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显然段良人口中的季月欢,跟目前她们见到的,差别太大了。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先前段良人对季月欢的评价是“她像一阵风”,原来并不仅仅局限于她行事上的疯狂肆掠。
“李姐姐,你知道吗?当时世家之间都在嘲笑季家这位四小姐野蛮粗鄙,行止无状,他们说季家这样的外来者,想要靠区区钱财融入这偌大的曜京城,简直痴人说梦,连基本的礼教都学不会,他们可不与蛮人为伍。可我亲眼看着她兄长对她的纵容和爱护,我好羡慕。我觉得若是有这样的兄长,便是不融入这虚伪客套的世家圈子又如何?”
不像她,她从来只被父母兄长视作货品,随时可以丢出去,供他们换取荣华富贵。
“我……我想和她交朋友也是因为这一点,她能和平头百姓交好,我以为她会很好相处,当时在猎场她也没有排斥我们,那天的会面我们也算是有说有笑,可是今天……”
两人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猎场的季月欢之所以没有拒绝她们的靠近,是因为段良人摆明了自己有所图的态度。
可如今他们只是单纯想和她交个朋友,反而遭到了最激烈的排斥。
“姐姐,她排斥的不是我们,她在排斥感情。你说,一个在宫外如此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进了宫却突然变得敏感孤独,原因会是什么?”
段良人的眼神有些绝望。
“除了皇上,我想不到别的了。”
“姐姐,她是打败了鄂姑姑的人,先前我佩服她,可现在我只觉得悲哀,她不惧皇后不惧贵妃,宫里人说她疯癫,我们却觉得那是恣意,可现在我们看到了,那份恣意的底色是孤独。姐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