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策马一口气奔出了七八十里路。
可到了下午,雨势由小转大,渐渐成了暴雨。
古代又没有水泥路,暴雨这么一冲刷,变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骑马反而还不如走路快。
“公子,这大雨我看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这马上便要天黑了,再这么慢行下去,恐怕也到不了前方的宿头,要不就近找个地方避雨吧?”
宋邯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这雨实在太大,连斗笠都遮不住。
“也好。”
李韫不与天公作对,下了马背,改用双腿步行。
“我们可进入梓潼县境地了?”
“回禀王爷,过了前边那片山岗,就到梓潼县境地了。”赖茂山指了指前方浮沉在水雾中的山岗。
“加快前进速度,进林中避雨。”
当众人跌跌撞撞,走过烂泥巴路进入树林时,天色也逐渐黯淡,再加上茂木覆盖,林中一片漆黑。
“公子,此刻您的心情还好么?”宋邯笑着拧了拧裤腿上的水渍。
李韫大笑道:“好啊,大雨咆哮,风吹万物,在万物秋杀的季节里,能有这么激昂的雨势,心情怎能不好?”
“可这暴雨,若连续再下个几天,没准黑河上游会决堤的。”
郑海波嘟嚷了一句。
听到这话,李韫笑容凝固了。
“郑二愣子,你说什么胡话呢!”赖茂山瞪眼呵斥。
郑海波一见李韫表情不悦,急忙挠头道歉:“不好意思啊王爷,我心直口快……”
“坦言事实,何须道歉。”
李韫摆了摆手,皱眉问道:“这黑河,很容易决堤么?”
郑海波说道:“我们也不知该说容易还是不容易,反正每两三年便会决口一次,且多发生在秋夏交替季节,前奏便是连续几日的大暴雨,致使河水位上涨,冲垮了河堤。”
赖茂山却道:“王爷是青天日月,爱民如子,不必担心天灾……”
“这些拍马屁的话,本王并不爱听,天灾不比人祸,岂是人为可改变得了的?”
李韫摇了摇头,若真有天灾发生,人也只能尽力挽救。
只但愿这场暴雨不会持续太久。
“王爷您瞧,前方有个古刹破庙,正好去躲雨歇脚!”
宋邯突然指向林深处一间破败的庙宇。
庙宇虽荒废破败,好在能遮风挡雨。
众人便牵马速去。
刚到了庙门口,便嗅到了一股咽气,庙堂中有火光与人声。
宋邯等侍卫先一步进庙查看。
“公子,都是些与咱们一样来避雨的商贩脚客。”
庙堂中避雨的商贩,有七八个人,他们应该也是刚来不久,一个个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赤裸着膀子,架一堆篝火,烘烤被打湿的衣物。
李韫等人的到来,让商贩们瞬间有所警觉,他们直勾勾盯着宋邯等人手中的刀。
毕竟深山老林,破庙古刹,遇到持刀之人,难免会往坏处想。
“老乡们放心,我也是过路的商旅,他们是我的保镖,不是歹人。”李韫微笑解释。
商贩们这才放松了些警惕,但看李韫的眼神,还是充斥着诧异。
贩夫走卒的,载具顶多是驴子与骡子,而这几人却都是高头大马,一个个威风凛凛。
再看那作为主人家的李韫,连雨袍斗笠都不用自己动手去脱,虽穿着打扮虽朴素,却气质独特,完全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李韫多少有些尴尬。
“看什么看!没见过权贵人家的公子么!”冯河瞪眼大喝。
商贩们赶紧撤回目光,低头烤火不再热闹。
这时,却听一旁响起了一声讽刺:
“再权贵又如何?不也一样来破庙避雨么,可见皇天之下,众生平等。”
寻声望去,见庙堂角落里,坐这个青年书生,一身素儒袍洗得几乎快掉色了,却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书生独自生了一小堆篝火,此刻正借着火光认真看书,在他身后还放着一条担子,挂满了草鞋草帽。
可见,他是个爱读书的卖货郎。
“我家公子能来破庙避雨,佛像都得给他让位!”冯河大声说道。
青年书生摇头叹道:“比怪力乱神都不如。”
“嘶……这小子的话,我虽听不懂,但就是不爱听!”
冯河是暴脾气性子,虽不明其意,但听得出来是在讽刺,他撸起袖子便要上去问个明白。
李韫却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去计较。
青年读书人,意气风发,恃才自傲,愤世嫉俗,可至少要比那些谄谀献媚,阿谀奉承之徒来得真实。
“公子,我们自燃一堆篝火,不与他们同流!”
“不用了,皇天之下,众生平等,搞什么特殊?还有,我们是借庙宇屋檐避雨,你方才冒犯了菩萨,快去拜拜,陪个不是。”
“是……”
冯河撇了撇嘴,应声去拜了拜。
青年书生听李韫这番谈吐,也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李韫,目光中多少带着些许歉意,这个富贵公子,是有大格局的。
李韫与之相视一笑,也没多摆架子,挨着商贩们便坐下来烤火。
“宋邯,将酒拿出来温一温,咱们一起暖暖身子。”
“是。”
宋邯便拿出蒸馏酒,架在篝火堆上烘烤。
不消片刻,酒香四溢,萦绕满堂。
“公子,你家这酒可真香啊!”
“是啊,我这辈子还没闻到这么香的酒呢!”
出来走南闯北的商贩,哪个不是谗酒之人,李韫一人一杯分发下去,笑道:
“我这酒可很烈,一杯下肚便有三分醉,诸位老乡小口慢饮。”
众商贩饮下烈酒后,纷纷竖起大拇指赞美。
话匣子打开了,架子与隔阂也就消失了,很快李韫便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为了回馈李韫的好酒,他们也拿出各自干粮来下酒,但都是些及食的大饼,馒头之物。
李韫也不吝啬将肉干拿出来分享。
“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都是些粗粮大饼,却吃了您的牛肉干……”
“哎,同一屋檐下避雨,何必拘泥小节?这是我家夫人的手艺。”
“令夫人一定是个端庄贤淑,心灵手巧的女人!”
“呵呵呵……”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屋内篝火暖暖,有酒有肉,有说有笑,不失为雅致。
“吴秀才,您也别读书啦,快过来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有商贩冲角落里的青年书生打招呼。
哦?
李韫眯了眯眼,没想到此人还是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