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很快便被捞上了船。
翻过它背部一瞧,横七竖八的血痕,明显是被鞭策过的痕迹。
这么严重的鞭伤,无碍乎两种可能,一种是在牢狱之中用刑,另外一种则是在干苦力。
“找张草席来先将它盖了吧。”李韫说道。
“等等。”
姜雨抓过纤夫的手腕,试探了片刻惊喜道:“他还有脉搏,尽管很微弱。”
李韫赶紧用手指探了探纤夫脖颈,冰凉却仍有余温,是还有一口气,不过也不多了。
姜雨赶紧将纤夫放平,用手挤压小腹,再往胸膛平推,翻翻覆覆进行了三次。
“噗!”
纤夫大口吐出腹中积水。
原本胀鼓鼓的肚子明显瘪了一大半。
“他肺里仍有积水,小轩,快取我的银针来!”姜雨招呼道。
“他肺里有积水,你用针刺激穴位能有何用?这个时候就该用‘心肺复苏术’。”
“何为……心脏复苏术?”
姜雨自持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技能,她疑惑望着李韫。
李韫半跪在纤夫身前,双手交叉摁住纤夫左胸膛,节律性向下弹压,反复了十余次,并没有显着的效果。
“你这是在哪儿学的野路子,他脉搏反而越来越弱了!”姜雨抓着纤夫的脉搏惊呼。
“那是他肺腔里积水太多,压强不够,挤不出来,必须得找个人来给他进行人工呼吸。”
李韫将围观众人绕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大福身上:
“大福,你来!”
“好嘞……可是公子,啥是人工呼吸啊?”
“就是嘴对嘴给他吹气。”
“啊?这这这……不是要我亲他啊!”
大福一脸嫌弃道,“他若是个女人我还愿意……”
“别个还没嫌弃你呢,男人亲男人,也不吃亏的嘛。”小轩说道。
“不吃亏的话,你来呗!”
“人家才不干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拌嘴,救人要紧,我来!”
姜雨深吸一口气,掂住纤夫的嘴便要亲。
“哎,姜老板还是别了……”
李韫赶紧戳住姜雨额头,知道他医者仁心,可就是不太愿意让他亲。
“还是我亲自来吧。”李韫说道。
“公子,别,别,这种事还是小的来。”
兜兜转转了一圈儿,最终还是大福做出了牺牲,他猛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便亲了下去。
“吹!”
“再吹!”
“再来一次!”
连续三道气息渡入,配合李韫在胸膛的按压。
“公子,我吹不动了,再吹下去我都要窒息了!”
“咳……咳咳!”
“噗!”
纤夫呛了好几大口积水。
“呼呼呼……”
明显能感觉到他呼吸顺畅了许多。
“神了,他的脉搏正在恢复!”
“快,小轩,大福,去泡碗姜汤,记得加两勺盐,再去拿床棉被给它裹上。”
不消片刻,姜汤与棉被同时送到。
姜雨小心替纤夫喂下姜汤,造热的汤水很快驱散了寒意,纤夫苍白的脸色也有所红润。
“好了,他死不了了。”
李韫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倒给他累得不轻。
“你这急救的法子是从哪儿学的?”姜雨问道。
就说咱当过兵的人,谁不会两手急救术?
李韫呵呵笑道,“野路子,野路子……”
姜雨撇了撇嘴,“你这人总能出其不意,挺厉害的。”
“一般一般,当世第三。”
“就是经不住夸!”
“咳咳……”
纤夫小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陌生望着围拢在眼前的一干人,吓得直呼: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你别慌张,我们是路过的客商,方才是我们从河里将你救上来的。”姜雨热心将姜汤往纤夫手中递了递。
纤夫抱着姜汤,环视了一眼众人,忽然吸了吸鼻子,跪着便要磕头,“多谢诸位恩公相救……”
“谢就不必了。”
李韫扶住纤夫,问道:“但是你得告诉我,是谁将你扔进河里的,还有岸边拉船的纤夫都去哪儿了?”
纤夫饮尽姜汤,才讲述道:
“纤夫们都被抓去当苦力挖石矿了……”
事情是这样的——
此人名叫做“水生”,与周边村镇里的大多数汉子一样,是河边卖力气的纤夫。
三月中旬时,太平县令蔡童,接到了武州来的请帖,说白大将军儿子白童焕,将在四月下旬举行大婚。
白将军是什么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他儿子大婚,若贺礼送得太磕碜,难免会被看不起;
蔡童思来想去都不知该送什么贺礼得好,突然有一天,一名游方道士来到忠县衙门,说他西边丘陵中发现了一块造型奇特的五彩花石,若能将此花石送去作贺礼,定能大讨白崇喜欢心。
蔡童当即便采纳了道士的意见,召集大批民工役夫前去丘陵地开采。
可这天然花石随便一块便重达数千斤,开采与转运都极其耗损人财物力。
太平县毕竟只是一县地,人力实在有限,蔡童为了能赶在婚期前将花石送去,不惜大肆征召劳役。
在河边讨生计的纤夫,便成了主要招募的对象。
他们先以高价钱将纤夫骗进工地,随后便强迫纤夫干苦力,几乎每天都有人被累死。
“那个蔡童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以公谋私,草菅人命?”
李韫忍着怒火问。
水生说道:“蔡童来头可不小,他是当今北燕按察司蔡戈的亲侄子,别看他只是个县令,就连州令也得礼让他三分!”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有封疆大吏作靠山!
这纤夫要是一日不被放回,他们的货船也就过不去这柏树湾。
“张成,将货船靠近太平县码头,老子要亲自去会会这蔡童,看看他究竟有多嚣张!”
“是!”